敬被自己的猜测吓在原地, 他甩了甩脑袋,勉强把心定了回。这只是个猜测罢了。他不是没受过重伤,伤口从没冒出尹辞那样的血根。
歹关乎命,这种危险猜想还不能随便试。他总不能跑跟尹辞解说一番, 给自己一刀, 然后不小心嘎嘣凉透了。此一, 尹辞确实能永远记住他——他绝对能荣升为尹辞人生中最冷的话。
沈朱眼见敬脸上风云变幻,知道此人八成神游了不靠谱的地方。这儿她恨不得即刻山, 追查新鲜到手的请神阵线索。恰逢掌门发呆, 她的耐心几乎见底:“接怎么办?们……”
“都别动。”尹辞突然出声。
他终于把剑从喻自宽脖子上移开了。吊影剑划过夜色, 一剑斩最近的阵法线条。随即尹辞半蹲身,指尖抹过那些蠕动的胶质。
尹辞蹙起眉:“这法阵还在发动?”
喻自宽被他们完全控制, 没做出任可疑的举动。可是阵法的气息只是片刻的中断,在众人分神的工夫, 它的气息再次蠢蠢欲动起。
沈朱顿没心情思考这阵法的路了, 她飞快跑到阵边,闭眼细细感受一番:“还真是……怎么回事?”
事情不对劲到了这个地步, 喻自宽没心思提防面前这群怪人了。他即冲到埋藏妖尸的地,拖出一具具妖尸,试着靠断掉材料熄灭法阵。
没有用。
哪怕妖尸被刨除,法阵照旧自顾自运转,闪烁的光辉暗了些,但没有半熄灭的迹象。尹辞眉头越锁越紧:“这是……”
“这是远程控阵。”敬喃喃道。“在陈前辈的记录中读到过——要是战阵太过危险, 或是施术过程太复杂,施术人在安全处另设辅阵,自远处发动。这种法子要额外耗成倍材料和人力,但确有其事。”
看对面的准备, 喻自宽更像是个用画阵的傀儡。
世间没有多少人识得请神阵。江湖人查到喻自宽的尸身,顶多能把袭击定为“疯狂的复仇”,继而追查他在山上不存在的“同党”。
谁能想到一个不怎么大的战阵,能杀死半座山的人呢?等人死干净,幕后人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痕迹。
一波未平一波起,夜色裹着妖雾,四混混沌沌,连虫鸣都听不到。渺茫的压抑感自四面八方而,脚阵法散发出隐隐杀机。面前景象犹地狱黄泉,哪怕原地不动,心脏也像被迫进了药杵,慌得搅成一团。
人争一口气,或许敌得过眼前的孽障妖邪,翻得了天地威?
“跑吧。”苏肆哑着嗓子道,“这玩意儿停不住,留只送命。”
闫清抓抓头发:“确实该走,但有没有办法将消息传出?”
沈朱摇摇头:“不说太衡赤勾,周围转悠的小门派不知多少。枯山派声名狼藉,喻大侠假死数年,阎小教主更没什么说服力。恕直言,咱们哪怕说实话,也只被做阴谋诡计。”
十四张佛珠宝图,已然是大门派间的争抢游戏。不容易另有机,众人昼夜不息,顶着妖雾也要找线索。竞争对手突然跳出说这里危险,傻子才买账。
空石墓不长腿跑掉,日方长。可众人再待,搞不要给空石大师和阎不渡陪葬了。
尹辞收了剑,目光扫过一行人。
苏肆和沈朱已经打算卷铺盖逃跑了。闫清垂着头不吭声,没有立即反对,不过按他的子,八成在琢磨顺路多救几个人。
敬……敬自己发了儿呆,脸上慢慢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看不出他的想法。换了往日,见此险况,此人本应跑得比谁都快才对。
尹辞饶有兴趣地看着敬,并未一间出声。
说实话,尹辞不太想此离开。请神阵这一折腾,近期此地局面必乱,他们要浪费不少间——哪怕他们手里捏着爷,空石墓歹是阎不渡精心藏起的,没那么找。
此被动,敬耗不起。
请神阵是个新鲜玩意儿。只是杀鸡焉用牛刀,对面既用此法算计大批凡人,对于个体,它肯定到不了毁坏“不灭身”的地步。从阵法发动到余威散,怎么说也得三五日。利用这段山中无人的间,他可以先行寻……
尹辞刚想到这里,便发手指上多了一份温度。敬气定神闲地挨近,不轻不重地捏捏尹辞的手指。
“想自己解决?”敬低声问道,“先前还说是‘的人’,在倒生分了?”
尹辞无奈道:“说过合作,不再瞒你。这不是正打算与你商议么——趁此阵发动,即刻上山、取得先机。你继续在外面搜寻墓穴信息,们以雀妖交流。”
各门派寻墓有段日,攒的信息少不了。一朝陷入混乱,相关的讯息更到手。他们此里外配合,效率不低。
他自己确实拿不动慈悲剑,但先行确定位置,他们事后再也省。枯山派要付出的唯一代价,不过是自己吃苦头罢了,实在划算得很。
敬眯眼瞧了尹辞一儿,脸上那一丝微褪了。掌门轻声喷了口气,看着有微妙的不开心。
尹辞有些不解。
运用手中的资源,这是最安全占优的做法,也完全谈得上“公平合作”。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根筋被戳中,整张脸都有些垮。
先前他们不是处得挺吗?况且敬脑袋一向清明,这样简单的弊利,他肯定能拎得清。
谁知掌门潇洒转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写满拒绝的背影。
尹辞无奈道:“行了师尊,状况紧急。有什么可以直——”
“自有妙计。”敬微微扭过头,瞥了尹辞一眼。“爱徒此天不怕地不怕,肯定也不怕这一计。”
……真的生气了,这回还气得格外隐秘。尹辞咂摸半天,只从敬那口气里品出一怪异的恨铁不成钢。
没等他想出缓和气氛的方法,敬走开几步,停在喻自宽面前。
目光对上,喻自宽面色铁青地叹了口气:“是等被歹人算计,酿此大祸。太衡那边说理,能救几个算几个。各位机缘巧合醒,已是善举,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
阎争唔了声,表情也阴晴不定:“法阵此强,朱楼外的人估计也活不了……事已至此,回把人稳在山里。既然江湖早晚要乱,少陵教党羽也不错。”
言语中,阎争似乎完全没有逃走的打算。
敬思索片刻,摩挲了药到病除旗。随即他微微放开一丝气势,四周的雾气连带着卷了一遭。一间,请神阵的煞气都被盖了过。
“沈朱,你了解请神阵。要是你全力阻挠阵法发动,大概能拖多久?”
“啊?”沈朱茫然了一瞬。
早发动晚发动,有区别么?想归想,她嘴上老老实实地答了:“要彻底开启法阵,那边要用完整的祝词,得作三四个辰的法……在这边搞搞鬼,最多拖延五个辰多。”
先不说眼正值深夜,哪怕拖满五个辰,他们顶多拖上大半个日。眼前这么几个人能用,大半个日能做什么?况且沈朱深知此人脾,掌门无利不起早,他可不是突然善心大发,普度众生的类型。
这人到底……
“既然说真话无人信,说谎也是个办法。”
敬仍拿背对着尹辞。他稍稍提高了声音,比起往日的言晏晏,敬的声音沉稳非常,带着不容回绝的意味。
“沈朱,你在这里毁阵,多争取一间。闫清,你随阎争回朱楼附近,顺路把你那剑带回。拿了剑后,出山与汇合……苏肆,你赤勾教营地附近待命。以你的能力,假传消息做得到吧?”
“做得到是做得到……”
“喻前辈一手箭法,还请拜托你给太衡传假消息,然后再以箭术将讯息散布到小门派。小门派没主见,见赤勾与太衡决定撤离,他们也不在此地久留。”
说完后,掌门才慢悠悠踱回徒弟身边。
“有妖雾覆山,深入山中的人不太多。单说撤离,大半个日够用了。阿辞么……”
尹辞猜到了此人的计划,心五味杂陈:“留在你身边。”
面对敬这一手,他像只有这么一个选择,无法再顶着请神阵进山。敬终于满意地嗯了声,再次翘起嘴角。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散布什么消息?”苏肆终于憋不住了。
敬把旗子往阵上一插,旗杆上的掌门信轻轻摇晃。
“很简单,你与喻前辈动作快些,尽量告诉所有人——‘枯山派已寻得视肉钥匙,正准备离开’。”
苏肆:“……”
苏肆:“掌门,你找死吗?”
眼他们背着见尘寺血案,十有八九上了名门正派的缉拿名单。魔教不关心正道死活,但势必眼馋视肉线索。掌门要把这消息传出,分明是以一己力调戏正邪两路,自杀得相有创意。
人救了,自己命没了,值的吗?还是说这对师徒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在见尘寺出了家?
但要说其他的目的,苏肆实在找不到“救人”外的头绪。
喻自宽一次正儿八经打量敬:“枯山派敬?……掌门真深明大义,与那流言中的不似一人,在佩服。”
不仅和流言中的不似一人,和枯山派本派人士认识的也不似一人。但闫清见能救人,半个字都没多说,即了头。苏肆思想,觉得仍有机逃跑,也别别扭扭应了。
间有限,人们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迅速分散于夜色。很快,此地除了专心致志给法阵添堵的沈朱,只剩枯山派师徒二人。
敬拄着他的宝贝旗子,心平气和地走向阵外,活像方才那疯狂的主意不是他想的。尹辞上前两步,走他的左手侧。
“猜得到你特地‘救人’的目的,这法子也有风险。”
尹辞还在盘算计划的细节处。
“大门派确实没有派像样的高手,可那柴衅已对阎争起疑,阎争未必镇得住陵教那群长老。要是陵教跑出的人太多——”
“阿辞理解‘珍重’?”敬打断了尹辞的话,答非所问道。
“什么?”尹辞被此人满地乱跳的思路一拐,险些闪了脑子。
请神阵边,妖雾仍是翻滚不休。比起先前的压抑,这儿雾气反而显得纠缠不清、缠绵莫测。敬停脚步,转向尹辞。夜雾中,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依旧锐利无比。
“施与者强悍非常,也愿意为某人倾尽一切,这样的‘珍重’的确窝心。要是只是个寻常人,可能也想止步于此。安然领受意,多轻松……要是再有其他奢求,未免显得不识务。”
敬捉住尹辞一缕长发,表情没有往日的拘束,只剩略显异常的平静。
“可惜恰是世上最贪心的人——一人将另一人护在身后,这种关系可称不上‘合作’。今正有机,接让你看看,心中的‘珍重’是怎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