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的眼睛亮得厉害。
他知道林若尘厉害。因为,连称霸了商业街好多年的联保队都被他打散了。听说,他在大雨之中,面对三百多联保队的人,悍然出手,打断了队长的两腿和一条手臂!但这次,是他亲眼所见。
林若尘重新捡回了那根钢管,将那个脸上依然淌着鲜血的青年,拉到母子二人的面前。
“小郎,敢不敢杀了他?就从他耳根后面,用力砸下,只要一棍!”
张婶用双手捂着嘴,满脸的惊恐。
小郎挣扎着站起身,虽然伸手接过钢管,双手却抖得厉害,双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青年几乎被林若尘的话,吓破了胆,抱着头,大声求饶。
“啊!”小郎几乎是闭着眼睛嘶吼了一声,钢管高高扬起。
张婶不敢伸手去拉,眼睛却乞求地看向林若尘。
小郎狠狠地一棍砸下,临到耳根时,却强行将手腕一偏,钢管砸在青年的肩头。
“我不能杀他!我不是怕!我还有妈妈,我不能陪他死!”
小郎几乎是喊着说出了这一句话,他觉得,林若尘绝对会把他看成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他不想这样。可他真的不能死,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妈妈该怎么活下去!
张婶长舒了一口气。林若尘也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从明天起,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我学拳。”
林若尘转身就走,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们母子一眼。这母子二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相互扶持,一直走下去。即使生活再艰难,也杀不死,两个互为依靠的人!
小郎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上。
清晨,依然是林若尘坐在收银台旁。他已经习惯六点半就坐在这里,看盛京大学的学生,跑操的队伍,从商业街穿过。
张婶来的很早,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一天的生意。
今天,她穿得很正式,一件明显有些陈旧的旗袍,却穿出了贵妇人的气质。小郎也被她收拾得很利索,虽然脸上一块一块的青紫依然没有消散,但换上了新衣,依旧显得精神抖擞。
她想了一夜,她无法保证可以平安地将小郎,带到成人,尤其是在那个混乱的街区。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丈夫,临死之时,看着她们孤儿寡母,是如何的绝望。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走上丈夫的老路,可生活,并没有给她太多的选择。
跟着林若尘学拳,就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尤其是,昨天小郎那一棍打偏时,她看到林若尘的嘴角微微露出的一丝笑意。她知道,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
“林先生,我想让小郎跟你学拳。”
张婶手中提着两盒茶叶,郑重地放在超市的收银台上。这两盒茶叶,花了她半年的收入。
林若尘只是看着小郎,平淡地道:“你怎么想?”
“我不想学拳,可我只能学拳。”小郎声音有些低沉。他知道妈妈深藏在心里的担心,可他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
林若尘突然笑了。这个小子,对他的脾气。
“张婶,我未必能活到他长大。如果你想试试,我也不妨试试。”
林若尘伸手接过了两盒茶叶,收在收银台下的抽屉里。
他才十八岁,很少有武术家在这个年纪收徒。当然武馆里,收了费用,教授几手拳法,双方没有任何实质关系的师徒,不在这个范围。
武术家收徒,传授自己的衣钵。很大的一方面,就是想等到自己年老体弱,有一个人,能够替自己挡下生死之战!
十八岁的年纪,一来自己的拳法尚未成型,二来,血气正勇,也根本不需要收徒。因为,当你老了,你现在收的徒弟,或许比你老的还快,根本就没有意义。
“谢谢!”张婶深深地鞠了一躬,咬住嘴唇,往外走去,狠下心,没有再看自己儿子一眼。
既然拜了师父,那生死,都不由己。
“你从今天起,就不用再去上学。但我会给你留住学籍,你依然要参加考试。四年后,考不上盛京大学,我们的师徒关系,自动解除。”林若尘的声音不大。
张婶刚刚迈下台阶,脚步顿了一下,眼角处滴下两滴眼泪。
一侧坐着的廖庆华呵呵笑了一声,道:“我说你一大早把我喊来干什么,原来是让我给你办这件事来了。没问题,交给我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暗城区向来都是逢盛会的地盘,你动了手,叶逢春和梁盛荣这两个老家伙,未必就会这么轻轻放下。”
那一片破旧的城区,有一个恰当的名字,暗城区。
就像一个文明社会中,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处地下道。那里,污秽血腥,却是社团势力最好的滋生土壤。
逢盛会,也是盛京城数得着的势力,若不是被青山和山河会,先后镇压了五六年,说不定,现在还能排进前三位。
暗城区,算是逢盛会主要的地盘,他们在那里设有一个堂口,每年都能够获取大量的新生力量。所以,不可能认可别人,在自己的地盘出手。
林若尘轻笑了一声,递给廖庆华一根香烟:“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并不认同关于地盘的说法。只要我还没死,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地盘!”
廖庆华接过香烟,愣了一下,笑得连腰都抬不起来:“我敢跟你打赌,早晚一天,你必然是我青山的人!”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龙头老大华青山,和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小郎是个懂事的孩子,将书包放到里间,已经主动开始整理货柜,并没有杵在两人之间添乱。
“喊你来,可不光是这事。我想知道,如果我要在盛京城寻找一个突破口,从哪里下手才是最好的选择。”林若尘收起了笑意。
昨夜的事情,让他开始警醒。这个世界,就没有哪里是真正的王道乐土。
那些突然出没在商业街的混混们,也不仅仅是来看他一眼,顺便为商业街的住户们,提供一波福利。他不动手,就会有人想要动手。那几个混混,未必不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底线。
每一个社团,都要有能力保证自己的地盘上的人,不会受别人的欺负。
想把张婶省下来的保护费,重新收走,就是要告诉商业街上的人,你们的靠山,并没有什么卵用。
林若尘开始有了深深地紧迫感。他敢肯定,如果他任由那几个混混将张婶的钱收走,很快,他在商业街就不再有任何的话语权,而只是一个小小超市的主人。
“目的不同,选择当然也不同。当年我们青山选择了从盛京大学开始,直到今天,虽然我们青山九成的力量已经转进广元市,可在盛京大学,依然没有什么社团敢于进入。即便是山河会,也默许了青山在盛京城最后的根据地。所以,你得先知道自己要什么。”
廖庆华对这些事情,知根知底,也并不隐瞒什么。他之所以选择了合作,而不是像赵山河一样准备将林若尘拉拢到手下,就是看明白,林若尘这种人,绝对不是可以臣服在别人手下,做一个马仔的。
林若尘考虑了一下,说道:“我不像你们有那么多的人脉和根基,我只能从最黑暗、最血腥的地方下手。”
他清楚,像风剑亭那样的地方,即使他的武力再高,毫无根基,也没有一点可能控制的住。
那些看似温和无害的权贵们,一旦出手,就不是他一个十几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能够理解得了的。换句话说,他们玩的什么,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怎么管理?
“那就是暗城区。斗争最惨烈,却也最直接。甚至,在哪里,也没有太多的规矩,因为那些大人物,谁也不愿意把目光在那个腌臜的地方,停留一秒钟。只要你没有闹出屠杀之类的大事件,哪里绝对是稳若泰山。”
廖庆华连考虑一下都没有,盛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他了若指掌。现阶段,盛京城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接受大乱,只有暗城区,会是大战之地。
暗城区只有三种人,生活没有依靠的贫民,逢盛会的大小混子,各个社团惹了事逃进暗城区的打手。
林若尘要杀进暗城区,首先面对的,不会是逢盛会的围剿,而是那些跑路到暗城区的亡命之徒。
廖庆华走了,这种事情,不需要他的帮助,毕竟,林若尘并不是青山的人。他能将详细的情况解说一遍,已经是朋友的情义了。
林若尘将“泥蛇”基本的站桩方法和基础练劲的招式,交代给小郎,就离开了商业街。一个新人,想要开始学拳,抻筋炼骨,拿桩站势,至少要有百日之功,才能开始学习呼吸之法,然后才是拳法的招式、打法。小郎起步太晚,也没有林若尘这样脑部芯片留下的肌肉记忆,开始,断然是要慢慢才熬得出头的。
门徒,暗城区的一个小小酒吧,林若尘坐在靠窗的一张木桌上,面前一杯烈酒。
酒吧的格调不高,充斥着浓郁的酒精和劣质胭脂味,嘶吼着重金属摇滚,灯光晃得人头晕。
现在只是下午,并没有太多的客人,服务员慵懒地在吧台处说笑。
林若尘安静地等着,他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找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