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楚楚吃过早点,便登上江心洲,打扫孟晓周围。
她已经在扬子江畔居住了十年,十年时间,她本应该增添岁月的痕迹,实际上却相反,更加年轻,身段苗条多姿,水灵灵。
郑楚楚成为了先天剑修。
清晨的江水有些寒,时至深秋,更是增添萧瑟气息,女子只得紧了紧身上的毛皮大衣,缓缓走上江心洲。
江边,几位壮年女子正在洗桶里的衣服,河水将她们的手冻得通红。
“楚楚姑娘,天冷,你可要多加些衣服,小心着凉。”
“楚楚姑娘,四姨妈说得对,你看我们,里三层,外三层,还嫌裹得不够厚,江心洲上水汽重,你可不要待得太久,早点回屋。”
一干妇女劝说着,忍不住叹息。
“十年了,楚楚姑娘来到此地十年,守了十年,她爱人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楚楚姑娘真执着。”
“十年时间,对你我来说很长,对修真者不过弹指间,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妇人们洗着衣服,忍不住向着江心洲望去,目光穿透重重的水雾,想要将那个岛上的青年望见。
“别看了,快洗,天冷,洗了回屋生点火。”
……
郑楚楚为孟晓开辟出一方净土,又拾取一些干柴,在青年身旁不远生起了一堆火。
红艳艳的柴火烤得郑楚楚脸颊发光发亮,更增添女子三分娇媚气质。
她盘坐在火堆旁,娓娓道:“孟郎,凡凡今天正好满十一岁,你也已经枯坐了十个年头。”
她将发丝理了理,将毛皮大衣脱下,上截搭在身上,下截铺在地面上,顺势坐了下来。
女子一边烤火一边道:“前日,孟凡领悟漓江剑的仙子渡河,成为一位先天剑修,要赶上我这当娘的步子了。”
“太上长老把他教得很好,只是疏于管教,不敢打骂过他,一味娇惯使他性子野。”
女子将木柴架起来,熊熊的火噼里啪啦燃烧,又道:“不仅如此,小家伙还打算学你留下来的山水剑,不知道现在掌握得如何了。”
看着一动不动宛若磐石的青年,女子两颊情不自禁浮现泪水。
十年时间,她来来往往数百次,每日清晨醒来,便站到窗边,眺望孟晓的所在;每夜睡前,她也务必要确保青年的状况,才能安眠。
无数个满怀期待的日日夜夜,都没有奇迹发生。
夏天太阳大,江面又潮,她便想着办法给孟晓遮阳;冬天天气冷,河冰足足有三尺厚,她便每日到江心洲上生起一堆柴火。
两行泪被炽热的火光烤干,只留下两道红痕:“孟郎,我也成先天剑修了,有两百年可活。”
她擦拭泪痕:“我就一直在这等,你一定会醒来的。”
“好一个痴情女子,老头子修炼多少载,看透看破几何,唯独这情情爱爱至今道不破。”
一位老人出现在江心洲上,正是从韩国皇都而来的神秘老者。
“小女子,你会弈棋么?”
郑楚楚回头,见到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走来,穿着很单薄,瘦弱矮小,令人心痛。
女子连忙往火堆中再
加两根干柴,让大火烧得更旺些,驱散周围的寒冷,连忙问:“老伯,穿件单衣,你不冷吗?”
看那老头子牙齿直打冷颤,她将随身穿的皮衣分给老人一半,又向旁边挪了挪,腾出可以坐一人的位置。
老者并不客气,坐在皮大衣上,开始烤起火来。
铛铛。
突然,一盘棋横在二人中央,是一副残局。
郑楚楚摇头,拒绝道:“老伯,你年纪这般大了,还是将手好好藏在皮衣里,不要暴露,烤火取暖。”
女子看着棋局:“至于这盘棋,天暖了,你再找人下吧。”
郑楚楚默默感应,兀自心惊,她感受不到面前的老者的生命能量,女子猜测,可能是由于对方寿元无多。
她生出怜悯之心,打算满足老翁的遗愿:“老伯,小女子懂一些弈棋之道,可以——”
那老人点头,持一枚白子落向棋盘,收回手道:“你懂棋,为何不教你那情郎几手?”
老人埋怨道:“昔日我泡好茶,准备好棋局,邀请你夫君,他却并无此好,甚为可惜。”
郑楚楚脸色微变,一边下棋,一边和老人交谈起来,悄然度过一整日。
郑楚楚手持黑子,望着满局的黑白棋,不知道往哪里落,她纠结道:“这棋局好生精妙,以我这技艺,解不开。”
“老伯,你总是给我留下一线生机,硬生生将此局拖到现在,胜负已经明朗,老伯您更胜一筹。”
她将棋子放回棋盒,不再去看那局棋,望着老爷子,规劝道:“老伯,这里很凉,再待下去就要受冻了,我们离开此处吧。”
老人起身,佝偻着身子离去。
“老伯,你的棋——”
再次看向那棋盘时,郑楚楚震惊无比,那哪里还是一盘棋,分明是对于剑的阐释,棋盘化作剑基,棋子化作剑法。
黑棋是她自己执,每一步她都清晰无比,那些棋子的落点,都成为她自身剑法修为的缩写,她看似在下棋,实则在阐释自己的剑道。
在这途中,她曾经数次道路偏折,步入歧途,可都被老人引了回来,重新走回正途。
这是一盘合棋,没有输赢,老人循循善诱,引导她一步一个脚印向前,探索更深奥的剑法。
女子顺势盘坐在孟晓身旁,盯着残局,陷入了顿悟之中。
她将黑子所落处加以具化,延伸成为自己的剑道,并跟随着这条道路一路向前走。
她再次醒来时,面前的棋局已然消失,孟晓还是枯坐在身旁,没有苏醒迹象。
女子探查自身状态,发觉生命能量扩展数倍有余,在腹部有一颗金丹正在缓缓旋转。
郑楚楚震惊,花容失色:“金丹期?我竟然跳过先天大圆满,直接成就金丹期,那位老伯究竟是谁?”
女子环顾四周,却未曾发觉老人的痕迹,只得作罢。
自孟晓成为金丹期,她心中便有些紧迫,身为伴侣,她愿意站在青年身后,成为对方的贤内助,但并不意味着她满足于后天的实力,如若可能,她愿为孟晓分担。
女子难以置信,唤过手边长剑,施展起漓江剑法。
“第八式!”
“第十式!”
“第十四式!”
看着随手拈来的漓江剑,她确定自身的状况:“我竟然也有成就金丹的一天……”
咚咚咚。
突然,从河岸边跑来一群妇女,三三两两登上江心洲,匆忙跑近,搀扶起郑楚楚。
“楚楚姑娘,你还好吧?”
郑楚楚点头:“我很好,怎的气温还回暖了,少了几分秋日萧瑟,多了几许夏日炎炎。”
一位妇女摸摸她的额头,见无异常,这才道:“楚楚姑娘,都过去一年了,你在岛上枯坐了一年!”
众人异口同声:“楚楚姑娘,那一日你上岛探望,便陷入昏迷,我们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妇人泣不成声:“一年前我曾在窗口眺望,见到楚楚姑娘和一位老人交谈,那老人离去后,你就陷入了昏迷。”
郑楚楚皱眉:“一年了么……”
“母亲,母亲!”突然,一位少年郎登上江心洲,不远处还跟着一位老者。
正是孟凡和丁天阳。
小家伙已经十二岁,俨然是个大男孩,只矮女子半个头。
“母亲,这一年你怎么了,为何和父亲一样,陷入昏迷?我还以为你们二人都不会苏醒。”
孟凡人虽小,实力却很强,是远近驰名的剑道天才。
丁天阳见到女子苏醒,也颇为欢喜,他走上前欲寒暄两句。
“楚楚……你成为金丹期剑修了?”
丁天阳深吸一口气:“没错,是金丹期!哈哈,剑仙夫妇,世间第一对剑仙夫妇!”
“我漓江剑派剑道侠侣!”
郑楚楚将众人迎回家中畅谈。
“你枯坐的这一年,又发生了一些大事。”
丁天阳面色沉重,继续道:“车迟国对韩国发动了战争。”
“十一年时间,漓江剑派借各方援助,依靠孟晓的盛名,已经完成了重建,重现鼎盛景象,甚至有开派时的辉煌气派。”
老人叹息:“但韩国面临大战,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故此,眼下的局势不容松懈。”
“数月以前,出流云那老家伙前来,要打孟晓的主意,却被一人逼退。”
“那是一位邋遢老人,只三言两语便将出流云惊走,但第二日,车迟国大军便越过边界,开拔韩国。”
“如今韩国已经战火纷飞,不见昔日太平盛世的景象。”
郑楚楚环视杨子江畔的数里长街,疑惑道:“这是边界,为何这里的百姓未曾受到战火纷扰?”
“这是因为那个老人。”
丁天阳道:“他直言过,战事他管不着,但杨子江不许有人打扰。”
“是那位老人庇护这一处地域。”
郑楚楚眸子闪烁,她已经知晓太上长老口中之人是谁,只是仍旧很疑惑。
“为什么要护住扬子江?”
良久,女子放弃思索:“这样也好,孟郎的安全有保障。”
当日之后,漓江剑派之名传遍三国,而剑仙夫妇的美誉跟着响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