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绍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他背光而站立，表情隐在晕黄的灯光下，让秦元嘉和元辰看不见他的神色。然而，哪怕是看不见，他们的直觉也似乎嗯敏锐的，又那里会嗅不到发自大哥身上，那种让他们忌惮且无力的压力。

“说实话。”秦元绍声音冷冷道:“别等我问第二遍。”

秦元嘉和元辰闻言，忍不住同时做了一个动作——讪讪的么摸摸鼻子。这动作一做出来，他们心中便忍不住咯噔，完了，这次不交代都不行。

他们兄弟几人，虽然有些年头没见，但对彼此的小动作和小喜好都一清二楚。譬如大哥思考事情时，总是习惯性抿唇蹙眉，比如秦元嘉憋着点坏招儿时，总是习惯性摩挲手指，当然，秦元嘉和元辰做了心虚的事儿时，亦或是有些尴尬时，也是习惯性摸鼻尖……

在大哥面前露馅儿，两人也不再隐瞒了。索性这事儿也不止是他们两个私下里胡闹，这事儿是得了家长们认可的，所以，他们不怕大哥揍他们。

没有告诉大哥，自己原本就准备给喵喵与楚章拉郎配，秦元嘉直接从楚家人的到来之后的事情讲起。说及楚家人提亲，父母和舅舅、姨母意动，让喵喵和楚章先处处看，再多的，便不说了。

秦元绍知道二弟心里肯定还藏着好些段子没说，索性最关键的事情知道了，他也懒得和他计较。

当下，却忍不住蹙起眉头，眉目凝重的问，“父母和舅舅、姨母也觉得楚章不错?暗卫可调查过了?他人如何?学识修养如何?家中是否和睦，高堂是否和善?……”

这次秦元嘉和元辰又都无奈失笑起来。都说长兄如父，这话当这不假，看看打个这操心操的多的，现在审他们，简直比审问犯人还严格。

好在大哥问及的这些问题，他们也都知道，兄弟两人便带着大哥，先去了秦元嘉的延岁院小坐，将这些事情一一说给大哥听。

三人散了时，月亮已经上了中天。

冬日里多阴天，夜幕常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今日却难得的有明亮的月辉垂下，洒在树木和草地上，静谧安详的好似一片世外桃源。

秦元绍心中对妹妹和楚章的事情有了底，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且看了有关青阳楚家的所有详细报告，尤其是关于楚章的，面上神色略有松动，但也只是松动罢了，再多的表情，诸如赞赏、满意等，却全都没有，显然，楚章这个妹婿，还达不到让他放心将妹妹交付出去的条件，换句话说，楚章即便想抱得美人归，还要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隔天，喵喵大早起来，去给父母请安，顺便在父母院中用膳，便将三个兄长都已经到了。

大哥见她过来，直接招手，让她去他身边坐。喵喵见了礼，喊了人后，顺从的坐在大哥身边，“大哥，你怎么起这么早啊?要多休息下么，你这几天奔波劳碌，都没好好休息。”

池玲珑看着儿女在下边亲昵，面上布满笑意，也不管他们，径直夹起一个三鲜馅儿的烧麦放在秦承嗣面前的碟子中，“尝尝这个，我亲自调的馅儿，感觉还不错。”

喵喵看了眼又在秀恩爱的父母，无奈叹息一口，转眼又巴巴的看着大哥。大哥休息了一晚上，将这张脸好生捯饬一番，现在看起来，好像更英俊了。

秦元绍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大哥这就休息好了，睡太多身子骨软。”又说她，“赶紧吃饭，别转来转去四处看。”

喵喵俏皮的吐吐舌，便也拿起筷子，安稳的吃起早餐来。

用过早膳后，秦元绍直接对妹妹说，“还想出去赏雪么?要是想出去玩，大哥陪你去。”

喵喵高兴的欢呼，“去去去，这就去。大哥太好了，我最喜欢大哥了。”

秦元嘉和元辰捧着茶水，都喝不下去了，秦元嘉更直接，狠狠瞪了喵喵一眼，嘀咕了一声，“小白眼狼，有了大哥就忘了你二哥了，白给你亲了。”

元辰失笑，心里也觉得郁闷，觉得自己在妹妹面前失宠了。不过，这也真是没办法，谁让他们在妹妹的生病中都缺席过几年呢，他更过分，足有十年没有陪伴妹妹长大，二哥还好些，仅有三年，当然，比起他们，大哥就太尽职尽责的，说他把喵喵当半个闺女养绝对不过分，所以，喵喵对大哥更亲昵，也实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饭后，喵喵欢欢喜喜的出去赏雪，秦元绍亲自作陪，秦元嘉和元辰自然也不能缺席，同去的当然还有休假的胜儿，以及恰好过来寻他们的楚章。

今天的天气比昨日还要好些，昨日雪刚停，天气却冷得很，今日天气微暖，太阳也出来了。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气温一高雪不就要化了么，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赏雪呢。

喵喵有些急，一个劲儿想着赶路，看得秦元绍有些好笑。“多大的姑娘了，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了，这玩心重的，让母亲和姨母知道了，又该说教你了。”

喵猫不满，据理力争，“才不会。大哥你不懂，我现在能送快的时间不多了，母亲和姨母才不舍得拘束我，总想让我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过这几年，爱不会说教我呢。”

“好，好，你说的都有理。”秦元绍失笑。

今日的天好，相对的，今日出来赏雪的人也很多。

往城北去的路上，有不少骑马、坐轿或坐马车的行人。观那些人的衣着华美，形态洒脱恣意，该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嗣，想来也是一道出来游玩的。

当然，在这些人中，喵喵一行人无疑是最惹人注目的。同行六人中，每人都是龙章凤姿、姿容尊贵，仪态优雅雍容，显然不是一般人。这使得不少人暗戳戳的偷看他们，甚至从他们身边行过的马车，也会偶尔掀起一角，看一看这难得的俊美二郎。

喵喵就听见，一辆刚从他们身边走过的马车中，传来以为老妇人赞叹的声音，“这几位公子器宇轩昂，仪表堂堂，品貌和气度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怕不是一般人家出生的……这些时日，桃溪谷中来客不断，依我看，这倒像是那些世家中的贵子，前来拜会桃溪谷的……都是大好儿郎，只是不知定亲没有，成亲没有……”

喵喵听得乐不可滋，回头就和身边的三哥咬耳朵。

元辰的脸皮到底没那么厚，尤其是听到妹妹提及他的婚事，又听妹妹暗示他，刚才马车中的一位姑娘，一直含羞带怯的看着他，元辰瞬间红了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妹妹，“好好骑马，别摔了。仔细脚下，别乱看。”

喵喵嘻嘻偷笑，却也忍不住又把其余几人打量一番。大哥有主了，且不说他，二哥一脸雅痞风流样，是挺找姑娘喜欢的，但是，一般人家的父母，可不喜欢这一款，觉得不老实，以后跟了他的姑娘要和别人争宠，活的不自在;胜儿还小，也不说他;而女扮男装的自己，看着像个面嫩的小公子，不过，有心人还是能看出她的女儿身;所以，说来说去，这一行人中，最出风头的竟然是三哥和楚章。

三哥……不说也罢，楚章么，这位楚大哥也是好定性，被人这么围观议论，竟也丝毫不变色，难道是……这样的情况遇见的多了，所以习惯了?

到了城北山底下时，便见那边道路旁，已经零零散散的停了数辆马车和马匹，喵喵在大哥的帮助下，下了马，而后看着那不高的山峰，以及上边零散稀疏的梅花和白雪，有些失望，“比不上影梅庵的梅花。”

秦元嘉便笑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跟你说不要来了吧，你非要来，现在好了，失望了吧?”

喵喵不搭理二哥，她太气人了。

元辰和胜儿见状，则都过来安抚她，“还不错，随按比不上影梅庵的梅，但也算各有千秋。”

胜儿也点头，“是啊，表姐你看，影梅庵的梅贵在精致、花色繁杂，这里的梅花虽然疏落零散，但因为是野生的，平时也少有人打理，便多了几分自然之趣，而且，陪着周边的风景，看起来粗狂零落，别有一份大气之美。”

喵喵其实也这么觉得，当下失望之心便减少许多，多了些兴趣。

恰此刻，楚章也道:“虽不比上影梅庵，不过，影梅庵山顶可没有颛孙氏祖先的落款。”

喵喵瞬间瞪大眼，“难道这山顶有曾高祖他们的落款?”

这事情连元辰都不知，不由也讶异的看过来。

楚章微颔首，笑道:“说起来，这片梅花，还是颛孙氏的祖先种下的。我听闻祖父曾说过，山顶似乎有一峭壁，早先颛孙氏的先祖，曾在那里刻下一首《寒冬雪梅赋》，不过那峭壁地势陡峭，也较为偏僻，是以，这么年来，也鲜少有人见到。”

想了想，楚章又加了一句，“究竟有没有，祖父也不知，只是，祖父年幼时，曾听过高祖他们说起过，便记住了。前些年头，也曾有意来此寻踪，只是屡屡耽搁，后来年龄大了，腿脚不便，这行程便只能作罢。祖父至今慨叹遗憾不已，若今日楚某有幸一观那峭壁，倒是可替祖父消解这遗憾了。”

喵喵此时对眼前这座不高的山峰，简直崇仰到无与伦比的地步。

这山长的梅花是颛孙氏先祖种下的啊，上边还有题词和诗赋，啊啊啊，突然觉得这山峰高大上不少，比京都的影梅庵高级到没办法更高级了。

喵喵瞬间拉住大哥的胳膊，“大哥咱们快上去，这是曾高祖他们种下的梅花呢，要是让外边那些人知道了，这边的草木、诗赋与高祖他们有关系，想来这边要被人踏平了。”

几人都加快了山上的步伐，元辰和元嘉同时慨叹，“我们竟都不知。不知这样的景点，究竟还有多少。”

这话更引人兴趣。

是啊，颛孙氏的祖宗们都爱游历山川，若是每到一个地方，都在那里留下点印迹，或是写个诗，或是做个赋，那简直是，简直是……天下读书人的福音啊。

因为有了念想在勾着，几人山上的速度有些快。

原本走在他们前边的那些人，或贵妇，或少女，或少年郎，看到他们后来居上，都忍不住打量一番，而后恭敬行个礼，或是颔首致意，算是打了招呼。

喵喵是六人中，唯一一个女子。但因为常年锻炼身体，又被姨母和母亲又各种药膳调理身子骨，她身体特别好，体力也佳，走到半山腰，丝毫不觉得累。

几人又往上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到山顶了，去往山顶的路有些陡峭，且雪很厚，也没化，这边便没有人过来，一路行来，连山上的脚印都没有，可见大家都惜命，基本都在半山腰赏梅花了，就不到山顶来冒险了。

几人在山顶暂时歇息，这时清风带着几个属下与婢女也过来了，他们手中拎着食盒，或是捧着木匣，有的则干脆就拎着个小火炉，零零总总，许多东西，都是他们要用到的。

片刻功夫后，清风便将一切多布置好了。

厚厚的砧毯铺在清理干净雪的地上，上边摆上小几，小几上又放了茶壶，茶盏，几盘还热乎乎的点心，以及喵喵喜欢的小零嘴。旁边有小火炉，有一只半人高的花瓶，里边放了几支新折的梅花，或粉红，或鹅黄，或冷傲的绽放，或羞涩的吐苞，姿态蜿蜒虬曲，别去风格，看上去着实美丽。

稍微歇息过，喝了茶，又用了些点心，甚至还在避人的地方，重新换了一双鹿皮暖靴，喵喵整个人都满血复活了。

精神亢奋到极点，喵喵忍不住边拉住大哥的胳膊说，“大哥，我们现在就去找那峭壁么?那里会不会很危险?我们怎么过去?”

秦元绍替妹妹拢了拢身上厚实的披风，将兜帽给她带在头上，才说，“刚才已经派人打探过了，这里人迹罕至的峭壁，只有山峰背面有，我们直接去哪里。跟好大哥，待会儿别乱跑，手也抓好大哥，免得摔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