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绍到达甘平县时,恰逢甘平下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桃溪谷外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唯有桃溪谷内,虽然也有不少树木枝叶凋零,但是,更多的树木花草,则依旧绿意盎然。
桃溪谷内是没有雪的,为此喵喵在两个兄长,以及楚章的陪同下,出门赏雪景。同去的仅有他们四人,不过,另外三人在来到甘平后,都结识了不少志趣相投的学子,从昨天起,也接到了不少邀请他们去赏景观梅的帖子,不过,都被三人延后赴约,暂时先陪伴家里的小公主罢了。
他们预备去的地方,乃是位于甘平县北方的一座山。那山上种了不少梅花,虽然比不得京中影梅庵的梅花艳丽,植株数目多,但在甘平,那里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因而,每年雪后,都要吸引不少的学子、妇人和官人们前去赏玩。
喵喵四人兴致勃勃的出门,倒是没想到,在走到甘平县北城门口时,恰好和迎面而来的几匹骏马撞了个正着。
那马是千中无一的大宛良驹,懂道儿的人一眼便知,这是军中将领才能用上的战马,由此,马上之人的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
而这风尘仆仆而来的五人,不是别人,正是现如今的秦王府世子秦元韶。
喵喵看见坐在马上,那个英武不凡的男人时,还有些怔愣,反应过来,拿确实是自家兄长后,激动的恨不能蹦起来。
她想大声喊“大哥”,可随即脑子一激灵,想起上次见到二哥后,欣喜过度,在街上喊了二哥几声,结果回家后被教训,所以立即闭了嘴。不过,还是兴奋地涨红了面颊,一把扯住身边人的衣袖,欢快的像只百灵鸟一样叫喊,“三哥快看,是大哥,大哥回来了,三哥你快喊大哥。”
身边人没有动静,反倒有些讶异和好笑的看着她,喵喵心中惊醒,顿觉不妥,连忙松开了手,可是,这已经晚了。
她讪讪的挥挥细白如葱根一样的手指,如玉的面颊上,泛起晕红,“楚大哥对不起了,我认错人了。”
“无妨。”楚章抿唇轻笑,而后微咳一声,“我不介意。”
喵喵一听到这话,面颊更红了,像是染了西天的云彩在面上,整个人妩媚漂亮的不可思议。
正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听到她话的元辰和元嘉同时激动的问起来,“大哥来了,在哪儿?”
“城门口。大哥正要进城。”元嘉“嘿”一声笑了,“还真是大哥。”
话落音后,就直接跑过去,大喊了几声,“大哥,这儿,我们在这儿。”
秦元绍展示过文书,进了城门后,上了马,正准备去颛孙氏名下的铺子找个管事儿的,带他们去桃溪谷,便听到熟悉又带着些陌生的声音,唤他大哥。
“元嘉?”
秦元绍才刚认出来,眼前这个气质风流,面容英俊倜傥的男人是自家兄弟,便被秦元嘉一把抱住了。
秦元绍好笑,“这么巧,刚回来就碰到你?”
“嘿。这话说的,大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话说都三年没见面了,大哥你当真不想我么?”
秦元绍将二弟从身上扯下来,“两个大男儿,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又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看他,“我想你做甚?我加冠、成亲你都不归家,这样的兄弟,我还需要认你么?”
秦元嘉顿时心虚的摸摸鼻子,随即哈哈傻笑,“那什么,弟弟我这不是回不来了。被困到海上了,连命都快没了,我还怎么回家啊。那礼数尽到不就成了么,大哥你加冠和成亲的礼,我可没少送,把我这三年的积蓄都送了三分之一给你了,你可别再计较了。”
“德行!”秦元绍拍一把兄弟的肩膀,“滚一边去,我看见元辰和喵喵了。”
元辰和喵喵此时也快步跑了过来。
元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唤了声“大哥”,眸中都是孺慕敬仰之情。
喵喵双眼也亮的好似星辰一样,璀璨又炫目,让人看得眼热。
她巴巴的唤着“大哥,大哥,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啊。爹和娘也好担心你,就怕你赶路太快,被雪滑了,受了伤。大哥,大哥,你快让我看看,你受伤没?大哥你怎么瘦了,看着还老了,都是因为没有刮胡子,大哥你都不好看了。”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现在又是在街上,秦元绍真想将妹妹提溜到跟前,瞪大眼睛问她一遍,“他怎么就老了?他今年芳龄二十,才刚娶亲!”
当然,作为一个贴心的好兄长,任秦元绍心中有多郁闷,可听到妹妹叽叽喳喳的说着关心的话后,那心思也变得软乎了。
忍不住轻笑的捏捏妹妹白白嫩嫩的面颊,取笑,“大哥没事儿。穿的这么厚,快胖成熊了。”
“大哥你再这样取笑我,我不喜欢你了。”
“动不动就那这事儿威胁大哥,还是小姑娘呢,这么久了还没长大。”
兄妹两人拌着嘴,别提多嫌弃对方,但那眼神却亲近温软,明显是笑在心底。
等四人互相叙了几句话,楚章才走到跟前。
秦元绍挑眉问,“这位是?”条件反射护紧了妹妹,这一动作做出来,便看到那对面如同芝兰玉树一般优秀的年轻人,眸光似暗了些,顿时,秦元绍心生警惕。
元嘉赶紧介绍,“大哥,这位是青阳书院楚山长的长子,名楚章,字文德。文德兄前来桃溪谷中拜会舅父,这些时日都住在谷内。不仅如此,楚家的诸位长辈,前些时日也来到谷中,每日与舅父谈史论话,颇为投契。”
秦元绍抿唇,“乾州,青阳,楚家?”
他说话不紧不慢,抑扬顿挫间,有种独特的韵律,让听见他说话的人,忍不住心生紧张和压抑之感。
这也不当真不是秦元绍在故意压制谁,只是他习惯了这种说法。而从小就位居高位,也养成了他身上无与伦比的贵气和尊荣,相比起秦元嘉和元辰来说,这个完全继承了秦王府血统的世子,要更加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楚章的神情也更郑重了,和秦元绍见礼,道了句,“元绍兄。”
秦元绍同样回了礼。
因街上不便叙话,几人又重新打道回府。
路上,喵喵忍不住小声抱怨哥哥,“大哥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正赶上我们去赏雪的时候,你把我们今天的行程都搅乱了。”
秦元绍便好整以暇的问她,“那到底是大哥重要,还是赏雪重要。”
喵喵不情不愿的看大哥一眼,“当然是大哥重要。不过,大哥,真的好巧啊,我给你说,上一次我和三哥出来玩,就刚好碰到二哥回来。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我总能碰到你们。嘿嘿……”
秦元绍目光更加温软了,“嗯,是挺巧,也是喵喵惦记哥哥们,不然,想来也不能这么巧。”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喵喵更自得了。
秦元嘉忍不住在旁边泼冷水,“别自恋了,有本事你把上次你穿小厮服,女扮男装出去玩儿的事情告诉大哥?”
喵喵恼羞成怒,“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二哥,我讨厌你!!”
“无所谓,反正多的是姑娘喜欢我!!”秦元嘉不以为意的回答,惹来了妹妹两个大白眼,外加妹妹身上的荷包一个,美的他立即夸张的对着荷包亲一口,“这里边不知道放了多少银子,现在都归我了。以后要多多和喵喵姑娘一起出来玩儿啊,天上会掉银子的。”
元辰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就连楚章都抿唇轻咳几声,眸中却俱是笑意。
反倒是秦元绍,有些笑不出来,瞪一眼秦元嘉,“多大人了,还和妹妹闹,出息了啊?”
秦元嘉立马安静如鸡。
喵喵立刻长了底气,气咻咻的,光明正大甩二哥两个白眼。
不过,回过头来,就又被大哥逮着问了,“真穿小厮服出去玩儿了?”
喵喵心虚讨好的笑,秦元绍怒也不是,气也不是,想教训妹妹,然而,总不能在外人面前提这茬,丢妹妹面子是小,让小丫头下不来台哭鼻子,那他也得遭殃。不由瞪了这丫头一眼,给了她一个眼神:回头收拾你。
喵喵委屈的想哭一盆眼泪出来。这事儿到底有完没完了,她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好么?能不能不要打地鼠一样,一个接一个跑出来抽她,她脆弱的小心肝受不住啊啊啊。
到了桃溪谷,亲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眼红寒暄。
池玲珑往儿子身后看了几眼,还是没有看到大儿媳妇,忍不住问他,“雅儿呢?”
雅儿便是池眀煊的小闺女,也是她的大儿媳妇。
秦元绍回道:“雅儿本是要和儿子一道来甘州的,只是临出发前,六姨母身子出了些问题。连续几日高烧不退,雅儿放心不下,孩儿便让雅儿回娘家住了,便没让她再陪儿子奔波劳碌一程。”
池玲珑点头,赞同他的处事,却也忍不住担心,“明瑄又怎么了?是受寒了还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高烧不退呢?”
又拍儿子的手,“你也是,都和雅儿成亲了,明瑄就是你岳母,还叫什么六姨妈。”
秦元绍讪讪的摸摸鼻子,“喊习惯了,儿子一时间没转过来。”又说,“是受寒了,听说六姨妈前些高烧前些时日,夜里还起来赏月呢,就是那时候冻冰的。您别担心,儿子来甘州路上,收到雅儿传信,说是岳母高烧已经退了,身子正养着,很快就能好。”
池玲珑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秦元绍的到来,桃溪谷今日又热闹起来。到了晚间,便在庭花苑设了宴席,众人一道用膳。
楚家众人没见过秦元绍,不过,凭想象便知,这位由秦王秦承嗣与颛孙无极教导出的世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真见了面,楚家众人也当真不由深吸口气,私下里暗暗交换眼神,这位世子,不比他父亲好相与,几年之后,想来又是一员猛将,秦王府后继有人,门楣振兴。
秦元绍是武将,不过,从小被舅舅启蒙教育,骨子里也多了些斯文儒雅。且他饱读诗书,见识广博,心胸开阔,不管与什么人都处得来,因而,只是一顿晚宴的功夫,楚家众人对秦元绍的印象纷纷改变,继而也都改口,很是欣赏的唤他“世侄”。
这一晚宴饮了一个时辰左右时间,众人便散了。
一来要留出时间,给他们亲人相聚;二来,秦元绍此番前来甘州,是为处理甘州知州贪墨饷银一事儿,他为此奔波忙碌半月有余,如今才得了时间,匆匆冒雪归来,想来很是疲惫,理该让他早些休息才是。
院里的人都散了,秦元绍才领着三个弟妹,送父母回房歇息。
之后,免不了在父母房中小坐片刻,简叙别情,另外将京都的事情,捡一些母亲感兴趣的说一些——至于更重要的机密,他都已经传书给父亲了,再不然就是准备明日单独说给父亲听。
从父母院中离开,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喵喵困的直打哈欠,三个兄长都有些心疼,便径直送了最小的妹妹先回房歇息,而后,他们三个才一道离去,准备回各自小院。
桃溪谷内,琉璃将三兄弟的院落安排在一起,比邻而居,如此,三人顺路,可一道回去。
路上,秦元绍将此间事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一切果如信中所写的一般,舅舅姨母和父母们安好,除了每日有不少请帖递上门,有许多鸿儒需要面见外,并无烦事,日子还算闲适悠闲,便满意的点点头。
秦元嘉和元辰对这个大哥,并不畏惧,更多的则是信任与孺慕,以及敬重,但每当被大哥盘问事情时,却忍不住提起心,生恐回答让大哥失望或不满。
此刻见大哥点头,两人不由都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不过,他们放心还是放的太早了。
下一刻,就听秦元绍冷凝的声音再次响起,“舅舅、姨母和父母的近况说完了,再来说说喵喵。”
兄弟两人身子一僵:“喵喵又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