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瑜!”
明长宴连忙追上去。
他道:“你说话就说话, 为什么打我。万一我的头被你打傻了怎么办!”
怀瑜不理他, 兀自往前走。
明长宴咳了一下,凑上脸道:“我的头好痛啊!”
怀瑜看了他一眼。
明长宴得到了回应, 连忙空了两只手, 抱住头, 笑道:“真的很痛。”
怀瑜问道:“哪里痛。”
明长宴这下又道:“忘记了。总之是很痛的。可能是因为没有用膳的原因,你午饭吃了么, 我请你吃东西!”
怀瑜道:“好啊。”
明长宴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他,开口:“不过,你这样, 我可没法儿带你出去。”
怀瑜道:“为何?”
明长宴开口:“天下谁不知道你小国相啊!你要知道微服私访,懂吗?千万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路上。”
怀瑜道:“那为什么你可以?”
明长宴得意道:“那是本少侠很有先见之明,十几年从不露脸,我走路上都不会有人注意我。如果真是有人注意我……”
怀瑜微微偏头, 听他的下文。
明长宴摸了摸下巴,感慨道:“那可能是我太俊了。”
一刻钟后, 怀瑜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琉璃镜,遮住了小半张脸,与明长宴一同出了太微庙。
明长宴先领着他去了糖炒栗子的摊子。
这家摊子的老板十分好赚钱, 大中午的也不去用个饭, 坚守阵地,雷打不动地卖栗子。
明长宴掂量了一下怀中的钱袋,买了一包, 拿在手上。
午时,正是众人用饭的时候,出了太微庙,沿路的闹市人声鼎沸。
明长宴抱着栗子,冷不丁,右手突然被人捉住。
他愣了一愣,尚未做出反应,这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扣住了他的五指。
街上,车马往来,摩肩接踵。
怀瑜的动作十分不起眼,当然,也不会有人在这样喧闹鼎沸的人声之下,注意到二人相牵的手。
明长宴一只手抱着板栗,另一只手被怀瑜一拽,他猛地打了个踉跄,脸色后知后觉地染红了大半。
互通心意已久,但明长宴从未与他青天白日,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做出如此亲密之举。
他几乎僵成了一块直立行走的棺材板,若不是两条腿尚有知觉地在走路,恐怕就要蹦着前行。
说是明少侠请客,但是酒楼却是怀瑜挑选。
一家一甲酒楼的三层雅座。
怀瑜拽着他上楼,一路上,明长宴又恨不得把斗笠戴上,心中又隐隐有些窃喜。两种莫名的情绪互相拉扯,直到坐在凳子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幸亏,纸袋中的糖炒栗子还热乎。
明长宴拖了一个碟子过来,将栗子倒了些去碟子上,捡起一颗,开始艰难地剥了起来。
来到中原之后,这边实在是地大物博,明长宴呆了这么些年,很多食物都没怎么吃过,比如这个炒栗子,大概就是他“身死”后这几年流行起来的零食。
明少侠没怎么剥过栗子,不得要领,对着小巧的栗子又抠又挖,好不容易才抠出一点栗子肉。怀瑜瞥了一眼明少侠身前的“残花败柳”,栗子惨遭碎尸,连壳带肉,此人在他面前剥了一刻钟,不但没吃到什么,还顺便糟践了食物。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碟子边沿。
怀瑜实在看不下去了,端过碟子,替他剥了一颗。
经由对方的手剥出的栗子,个头硕大,完好无损。
明长宴眼睛一亮,但又马上收起表情,评价道:“有一点厉害。”
正好吃完半包,三楼又来了几人。
怀瑜所选的这个位置,乃是全酒楼视野最开阔的位置。
左看,楼下是熙熙攘攘的闹市。
右看,则是能把整个酒楼的景象尽收眼底。
此刻,三楼上来的几人,由小二领着路,落座在隔间。
几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响亮,不是明长宴故意听,而是他们故意说给别人听。一楼到三楼,几乎全能听见了。
一人开口:“今年大宴封禅,第一名和第二名都不在了,我看拔得头筹的,非我琮竟方丈不可。”
明长宴耳朵一动,吃栗子的动作微微慢了一些。
“琮竟方丈?”
怀瑜解释道:“大寒寺的现任的方丈,江湖缥缈录的第三位。”
在他的印象中,大寒寺同小寒寺不同,一向不问世事,明长宴对于这些印象不深,开口道:“我记得,大寒寺的方丈……是叫琮竟吗?好像不是吧。”
怀瑜道:“三年前换了。”
明长宴恍然大悟:“难怪不得。三年前……”
正好是他的“死期”嘛!
隔间,另一人连忙附和:“不错。别看琮竟方丈现在是第三,但是前面两个,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还能拔出苍生令吗!”
“是呀!明长宴死后,方丈前面便再无阻碍了,他有什么好畏惧的!”
“我可全都把银子压在琮竟身上了,就等他赢了之后,我便在京都买一套宅子!”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对了,你们都看到早上的桃花林了吧,一上午竟然才出来六个,真是可怕!三个时辰前,柳三清统计的人数分明不下百人。”
片刻后,有人唏嘘:“这还只是初赛呢,我见到已经有人重伤退场了,看他的模样……我真替他可惜,千辛万苦过了初赛,却也参加不了决赛。”
有人说道:“我有个朋友在江湖日报中求了个职位,打听来的,很可能,今日早上胜出的六个人,没有一个能熬到下一轮!”
“为何!”
“不为何。有几个似乎是伤的太重,剩下的,就……”
隔间没了声响,但是众人却心照不宣。
大宴封禅,初赛后,仅有十二个名额能参加决赛。
每一届比赛,不乏有佼佼者胜出,好比今日,只是一个上午,就有六个名额。那岂非下午就能凑满十二个了?当然不是!这六人中,撇去重伤不谈,就算是完好无损的人,也未必能活到决赛!只不过,他们不是死于赛场,而是死于暗杀!
为了争夺十二个名额,谁会允许废物登上决赛。一但有人从初赛中通过,只能说明,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除了躲避赛场的厮杀,还要防着接下来的阴招。
明长宴道:“看来,今年与四年前,并无差别。”
怀瑜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厮杀。”
饭菜上齐,果然,怀瑜一道菜只肯吃三口,遇见自己不爱吃的,甚至一口都不吃。
明长宴连哄带骗,诓他多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怀瑜道:“傍晚就要到你了,今年的初场,比以往布置得更艰险。”他眼睛瞟了瞟明长宴前几日受伤的肩膀。
“不怕,方才我看过,完全没问题”对于怀瑜的话,明长宴了然于心,这一次既然得知了外邦蠢蠢欲动,那么显然这边大宴封禅会场,也没打算让外邦的参加者那么简单的过去,可既然加强了难度,那么对于所有人来说,难度都是一并加强的,并不会因为怀瑜偏袒明长宴,他便比别人轻松了些。
看了看怀瑜沉默的样子,明长宴又道:“我是什么人?没关系的,保证晚上进去这一下我连皮都不会擦破。”
“华云裳。”怀瑜终于开了开口,“若是再碰上她,不要硬来,她想做什么尚不明确。”
闻言,明长宴摸了摸下巴,这些日子他也在不停地思考和回忆,对于华云裳,他不知是不懂她,还是自己的所猜测的实在是不切实际,道:“最近因为大宴封禅她消停了这么久,仿佛是在蓄力一般,我在想她是不是想……”
“什么?”
明长宴凑到怀瑜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又分开。
饭毕,到了太微庙门口,二人暂时分离。
戴上斗笠,明长宴放下黑纱。他并没有往观战台走去,而是往后台走去。
铜令上的时辰,是一个天色将黑为黑的时辰。
明长宴排在下午的第四场,他索性懒得去观战台,免得一会儿还要从台上挤下来,实在劳心劳力。
甫一到等待处,明长宴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拐子王穿着打扮,与他一模一样。
“明兄!”
明长宴拱手道:“拐子兄。”
拐子王笑道:“我以为只有我这么早就来了,没想到明兄你也早早的就候着。如何,上午看了这些赛事,你对桃花瘴了解多少?”
上午的桃花林一过,不过中午,桃花林便有了“桃花瘴”这个诨名。
明长宴道:“略懂略懂。”
拐子王欲与他勾肩搭背,却不料手还没有放在他肩上,又是一声惊呼。
“你看!那个不是欧阳不败吗!他也来的这么早?”
这位拐子王,对自己的事情不感兴趣,对别人的事情倒是很有劲头。
一说完,又开口:“明兄,你快看!好像除了欧阳不败,咱们四组的人全都来了!”
四组,就是这个滑稽的“一念君子”组。
大宴封禅今年还有一个看头,不看别的,就看这几十个“一念君子”凑在一起,自相残杀。
原本在江湖上扮演“一念君子”就够令人啼笑皆非的了,现下,这些“一念君子”还恬不知耻的凑在一起,成了一组,要来参加大宴封禅了,岂不是让江湖好汉笑掉大牙!
明长宴无语片刻,心道:我竟不知,还有这么多!原来那天在太微庙门口看到的还只是其中小小的一批。
拐子王还想找他搭话,明长宴觉得无聊至极,无论他说什么,他都懒得理会。
三场过后,终于轮到了“一念君子”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别组上场,摇旗呐喊,击鼓震慑,好不威风。
“一念君子”们上场,确实满场哄笑,一改之前紧张的气氛。
就连两位解说:小翠、小兰。此时,他们也松了一口气。
运足了内力,小翠道:“看来,这些一念君子是很有把握嘛。”
小兰道:“老翠,你猜一猜,这一组有几个能从桃花瘴中走出来的!”
小翠答:“以我所见,既然大家都是一念君子,那自然对付这小小桃花瘴,肯定不在话下。全部都出来吧!”
此话一落,全场哄然大笑。
一人在观战台高声喊道:“还一念君子呢!我看啊,明长宴要是知道了这些废物假扮他,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明长宴摸了摸下巴,不做评价。
拐子王“呸”了一声,骂道:“狗眼看人低!”
他嘴上虽然在骂人,但是心里却很没有底。
诚然,纵使江湖好汉嘲笑他们,他们不爽,但是,这也是事实。
下午,从桃花瘴中出来的人,竟然只有一人!
这一人,都不能说是出来,而是狠狠的砸在地上!
拐子王走路打飘,稍微靠近了点儿明长宴,不由说道:“明兄,我看这个桃花林悬得很。听说迷迷谷的几个好手全都栽在这片林子里了!”
一行人站定。
从后台进入桃花瘴,还需过一道大门。这一道大门,由江湖日报中人所管,此次大宴封禅由白鹭书院全权负责,因此把守在各处的都是柳况的人。
大门未开,周围的可见度不高。加之傍晚过后,夜幕就要降临,衬的身边的气氛就更加诡异。
一个“一念君子”忍不住掀开帽帘子,露出一张麻子脸,他苦兮兮道:“你们听说了没,今日在桃花瘴中,折了好几个武林高手。”
拐子王说:“我自然是听说了。但是走都走到这儿了。还能任由你反悔不成!你看看人家不败兄,有一点露怯吗?”
众人望去,欧阳不败顶天立地,目光坚毅。此等魄力,令众人都为之一振!
三言两语的谈话间,太微庙的大门经过一阵巨响,终于打开。
众人面前,落英纷飞,桃花瘴,近在百米之内。
欧阳不败率先往前走去。
拐子王跟着明长宴,说道:“明兄,你是真的不怕还是假的不怕,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逞强啊!”
明长宴淡然道:“桃花瘴有什么好怕的。”
听他口气,实在狂妄。
拐子王道:“哎!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招人讨厌的话。算了,我知你性格本就如此,也不想与你多计较。”
明长宴突然来了兴趣,放慢脚步,等了拐子王半步。
“你可知道,今天进入桃花瘴中的人,用时最短的是谁?”
拐子王道:“你是说出来的最早的么?应该是白国那名蛇女。我不认识他,但是我知道她是江湖缥缈录排第六的人物,先出来的,都是外邦居多。”
他停歇片刻,又恨道:“不过才是第一天而已!那些外邦蛮子就到处瞧不起我们中原,我呸!什么德行。你是不知道,他们在观战台上多么的嚣张,好像过了这个初赛,就赢了似的!处处压着我们中原的人,一个个把自己吹的神乎其乎。哎,要我说,中原的也真是不争气,第一天就把咱们的脸都丢光了!那些劳什子门派都是吃白饭的吗!”
明长宴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用时最短者,是多少时间?”
“哼!花了半个时辰才出来,要是明长宴还活着,一炷香就出来了!”
明长宴道:“一炷香,不对吧。”
拐子王谨慎思考了一下,言之凿凿:“不可能,一炷香绝对足够。他是谁?他可是天下第一!”
明长宴微微一笑,说道:“我是说,半柱香足矣。”
此时,欧阳不败足尖一点,负手背后,如同一阵幻影,消失在桃花林中。
人,已经进入桃花瘴中。
声音,却依旧传了出来,他留下一句话:“再见面时,我不会手下留情!”
众人面面相觑,似有退缩之意。
明长宴放下斗笠上的黑纱,往桃花瘴中走去。
拐子王道:“喂!明兄,你还没拿武器呢!用刀还是剑啊!”
明长宴摆摆手,道:“不用。”
他闲庭散步似的,晃进桃花瘴,路过桃花,折了一支桃花,拿在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昨天的留言好多人说小明是小鱼以前的偶像,哈哈,其实不是的,不过这个……比较复杂,但是也不是特别复杂,不剧透了,之后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