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硕比谁都明白,帝王的床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道理,军功越高,处境反而越是危险,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稍有不慎,便会被视为眼中钉,从而累及整个端王府。
玉兰琼端来了茶盏,悄悄打量了下四周,没有见到白狐的影子,又见林云墨脸上的血色渐渐恢复了,便渐渐宽了心,轻声恭维道:“王爷的心事总算可以了却了!”
林硕端起茶,饮了一口,淡淡的笑道:“是啊,墨儿这次侥幸解毒,也多亏了玉公主贴心的服侍!”
玉兰琼听的心花怒放,她嫣然一笑:“兰琼着实有愧,其实也没做什么。”
帐外有侍卫朗声通禀,营门外有个陌生女人想求见王爷。
林硕愣了一下,一时也想不起会是谁来见他。随即背了手走了出来,远远的,惨白的阳光下,营门外站了一个面罩薄纱的女子,明亮的眸子如同幽深的漩涡,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心中一紧,暗道“怎么是她?”,慢悠悠的走到了营门的近处,眼神里全是遮掩不住的无奈跟苦涩。
“师妹,别来无恙!”林硕淡然笑道。
“无恙?”隔着粗木营门,那女子讥讽的笑着,一把拽下了薄纱,露出一张苍老不堪的脸。
“你的脸怎么成了这般?”林硕显然惊了一下,忙问道。
女子便是柳梦离,自千山暮离开后,她冥思苦想了一日,最终下了决心找林硕说清楚,她不想再自欺欺人,遮遮掩掩了。
“是我自己不安分而已!”柳梦离凄凉的说道。她看着林硕的神情,知道今生与他怕是再也无缘了,如果当年她不赌气下山,将他看的牢牢的,那么此刻王妃之位便是她的,她也不会由爱生恨,为了提升自己功夫,一意孤行的去偷练内功心法,最后走火入魔,成了这般连自己都嫌弃的丑陋模样。
可是,没有如果,只有结果,人啊,一转身便是一辈子吧,她笑了笑,泪水在眼中打转。
“你,你真的练了那种内功?”林硕突然想起了什么,心痛的问道。
柳梦离凄然笑道:“可惜最终没有成,一直以为凌驾你之上,你便会对我多看两眼,谁曾想,会是这般下场,落得今日这幅鬼样子,是我咎由自取!”
“师兄,保重了!今世再也不见了!”她扯出一丝笑意,转身离开了。
“师妹,你,你要去哪里...”看到柳梦离凄凉孤寂的背影,林硕心中有些不忍,大声问道。
柳梦离扭过头,她又遮上了薄纱,目光清寒,“我要去烟浮国,那里有药可以医治我的脸...”
林硕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说,湛蓝的天空下,她披了黑色斗篷越走越远,满身的颓废与凄冷。
记忆中那个终日穿着艳丽衣裙,舞姿如同翩跹的彩蝶一般的小师妹,再也回不来了!
入了夜的贺州更是冷彻骨髓,呵气成霜,大街上除了在寒风中轻晃的红灯笼,人影都很少见。
突然自幽深寂寥的小巷闪出一个背了包袱的娇小身影来,她小心的左右查看了一番,确认是安全无事,便沿着主街边的阴暗处悄悄向东行去。
皎洁的月色洒满了青石板铺成的主街道,远处更夫敲梆打锣的声音幽幽的传了过来,总是莫名的感到身后有人,她胆颤心惊的扭头看了看,再回过头来时,眼前已多了一队护卫。
当先一人约有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他身材高大宽阔,浓眉大眼,面色温怒,他立于寒月之下,一身的冰冷气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韩暖之,你能跑哪里去?”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说道。
女子被围困住,逃跑无望,她狠狠跺了一下脚,怒斥道:“我不管,若是爹执意非让女儿做和亲公主,女儿就是死,也要往外跑!”
中年男人长叹一声道:“和亲是国君之意,爹爹又有什么法子,你一走了之容易,国师府上下哪还有活路可言?”
韩暖之听罢眼泪立时涌了上来,慢慢的瘫软在地上,悲切的抽噎道:“锦川国国君年纪比您还大,后宫佳丽数万,女儿进了后宫哪里还能出的来?您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中年男人便是北冥国师韩栋,听着韩暖之哭诉,忍不住老泪纵横“爹就你一个独生爱女,若是实在没法子,爹又怎么能舍得!”他示意几个侍卫过去将韩暖之围住。
瘫坐在地的韩暖之想起了她的中意之人,更是觉得遗憾不甘,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静寂的寒夜里,哭声凄凉落寞传的很远很远。
别苑里,几束蜡梅花开了,满院透着的幽香。
韩暖之坐在廊下,木然的看着对面屋檐的琉璃瓦,屋檐上背阴处的积雪已融化,雪水顺着檐角落到地上,一滴滴的仿佛砸在了她心上。
这个冬日实在漫长难熬,那份金黄色的圣旨将她所有的美好全都破灭了,她鄙夷的瞥了眼屋内桌角上放置的圣旨,对着丫鬟小翠喊道:“去,把那个东西收起来,看着就碍眼!”
小翠答应着忙跑进屋里。自古都羡慕生于官宦之家的女子,有享不尽的锦衣玉食,可又有谁知那些女子背后的悲苦,哪一个不是背负了家族荣耀,满门兴衰!
“小姐,你别难过了,事已至此,不要多想了!”小翠走出来低声劝慰道。
“别劝了,我想通了!”韩暖之幽幽的说道:“这世道又有哪个女子的终身大事是由了自己的,你一会将我的衣物收拾一下,过两日韩将军便会护送我去锦川!对了,那个叫玉树的特使回启洲了吗?”她忽然想起了此事,开口问道。
小翠噘嘴说道:“听说,林家军要班师回朝了,那位特使交接完事宜昨日便走了,小姐,你,还是忘了他吧!若是不谨言慎行,咱们以后在皇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韩暖之呆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从今之后,她只能将他放在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