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苍穹湛蓝清透,金华宫后殿内静无人声,飞燕在廊下嬉戏穿行而过,凝结在枝梢间的雨露瞬间被惊落。
林云墨下早朝回来,千山暮仍旧昏沉沉睡着,服了汤药,又施了银针,高热才慢慢退下去。
早朝上,本就对皇后插手御林军一事不满的太尉郑荪,作为太后兄长,借着太后被毁容关进大牢一事与吏部尚书孙英一起连上两道奏章,请求以大不敬之罪废除皇后,严惩行凶的婢女柳梦离。
见上元帝将奏章扔于一侧置之不理,两人连夜上奏章辞官归老,妄想凭借前朝老臣的威力,逼迫上元帝妥协,却不曾想,此举正中上元帝下怀,他大笔一挥“准”。
两老臣登时傻了眼,后悔已然来不及,因为,上元帝立即便提任端王林硕顶替殿帅太尉一职,重新提任吏部侍郎马青为吏部尚书。
眨眼间,丢了官职,两人只好互相劝慰,无官一身轻,好在都是赤水名门望族,家有万贯财,安闲养老应不成问题。
不过,随之而来的一道圣旨,彻底粉碎了他们的美梦,他们开始如惊弓之鸟,整日寝食难安,生平第一次觉得,手中的不义之财成了一张催命符。
因为上元帝要惩治贪/官/污/吏,重者查抄家产,妻妾沦为官妓,成年男子皆施以墨刑,流放边境充军,终生不得考取功名。
此旨意一出,赤水名门世家,高官望族皆都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另一则关于太后的圣旨,便被悄然遮掩了过去,上元帝感念太后与驾崩的文忠帝母子情深,准以守陵人之身迁入陵园居住,太妃尹红巧则和亲北冥,侍女柳梦离虽对太后有所不敬处,但因其守护皇后有功,功过相抵,其罪一笔勾销。
千山暮身体彻底好转的时候,这场风波就这么被林云墨悄然平息了。
在宫内已经住了五六日了,林云墨仍怕她不习惯,便差人将别苑中,之前她一应用具,全都搬进金华宫内,重新布置。
马上便是重午了,天气越发炎热了起来,千山暮实在耐不住热,便打散了发髻要柳梦离帮她洗发,折腾了半天终于洗完了。
她靠着软榻已昏昏欲睡,柳梦离知道孕妇嗜睡也不扰她,顺手拿了膏沐来,一点点在抹在她湿漉漉的青丝上。
片刻间,膏沐的清香便在殿中角落里上下萦绕。
林云墨慢悠悠的走了进来,柳梦离急忙起身欲行礼,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柳梦离无声施了一礼,笑吟吟的指了指膏沐的盒子,便知趣离开了。
林云墨见千山暮侧卧而眠,肤若凝脂,容颜如玉,睡得正香,青丝铺满了软榻,些许垂落在榻前的织锦地毯上。
他看了一会,忽而发觉有几缕青丝上的膏沐没有抹匀,便俯下身,沾了膏沐重新补上。
殿门半开,午后的微风轻挑着榻前的蛟绡纱帐,银色挂钩小巧精致。
千山暮突然就醒了,林云墨饶有兴趣的将膏沐抹到她的发梢上,她欲言又止。
“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讲?”林云墨挑眉问道。
“皇上替臣妾做这些,臣妾实在是感激涕零,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千山暮抿了抿嘴,干巴巴的说道。
林云墨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夫人话不由心,一点也不实诚!”
“呃……”千山暮盈盈一笑:“本就是阿谀奉承之言,又何来诚恳一说?”
“夫人莫不是有事要求朕,才故而如此?”林云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灿若辰星的双眸。
千山暮暗自一咬牙,翻身下了软榻,赤脚踩在地毯上,俯身便跪倒在地,柔软的青丝自她瘦削的肩头滑下,逶迤于地。
“夫人,这是做什么?有话说便是!”林云墨猛的将千山暮扯了起来,心头犹如压了巨石,他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千山暮强颜一笑,抚在略略隆起的小腹:“皇上知道的,除了留下他,臣妾别无所求!”
“朕,不敢赌,也不能赌……”林云墨深深的看着她。
“皇上。”千山暮打断了他的话,平平静静的说道:“时医曾说,子嗣的事看天意,也请皇上与臣妾一同顺应天意可好?”
“顺应天意?”林云墨低哑的说道,轻抚着她顺滑的青丝,他的肺腑仿佛被一只大手死命揪住,近乎疼到窒息,痛苦的纠结半晌。
他实在狠不下心毁掉她仅剩的这点期盼,就如她所言,顺应天意吧!
“知君已向义父义母下聘,不日便会迎娶安宁过门!”林云墨沉声说道。
“这也太快了吧?”千山暮眉头微皱,有些不安:“安宁,真的想通了?愿意做妾?”
林云墨摇摇头,柔声说道:“夫人放心,安宁会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尚书府,且知君为了她另僻院落,与其他妻妾不一起居住。”
“哼!段知君还算有点良心!”千山暮冷哼道:“皇上与臣妾也要为安宁准备一份嫁妆的。”
“这个自然了,朕还有件好事要说与夫人!”林云墨揶揄道。
千山暮仔细的打量着林云墨,狐疑的问道:“不知皇上还有何好事要讲?”
林云墨笑呵呵的说道:“夫人可愿在两日后陪朕选秀!”
“这……,选秀吗,对于皇上来讲自然是好事”,千山暮酸溜溜的说道:“可是,这是皇上自己的事情,为何非要臣妾作陪?“
“若无夫人作陪,这戏,便演不下去了!”林云墨大笑道。
见千山暮疑惑不解,便拉起千山暮的手道:“朕给夫人看几样东西,夫人便明白了。”
千山暮任由林云墨拉到桌案前,林云墨由画筒中翻出几卷画轴。
“请夫人过目!”林云墨将画轴平摊开来。
画中是个中年妇人,又矮又胖,额头外凸,有点像她曾也见过的年画中的老寿星。
千山暮差点被辣到眼睛,画像右下角有一排小字,她仔细看了看,居然是那女人的生辰八字,算来这女人怎么也得是半老徐娘。
她又接连拆开另外两幅,一个比一个丑陋,简直到了丑出天际的地步。
“皇上~”,她抽了抽嘴角:“能将这么多奇丑无比的女人收集起来,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吧,这些女人会对皇上一辈子感恩戴德的!”
“朕早就有言在先,选秀规矩自己定,再说了,谁规定的,选秀就必须是美人?”林云墨戏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