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知在这短短的十几年内,自己要突破聚灵期的桎梏,晋升至凝丹期,已是虚妄,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破碎虚空羽化飞升的念头。
所以林傲的异样,他一眼便察觉到了。
但还未等他有向林傲发问的机会,蓦然见到这个着装发饰古里古怪的少年,竟突地闭上了双眼,整个人霎间进入一种玄妙的入定状态。
这是……
古长生心中猛地一突道,莫非……他这是在……感悟道法!
可这座点将石早已失去灵性,不再具备悟道的功效了啊?
古长生猜的不错,林傲的确是在悟道。
最初的时候,林傲也以为这座点将石如古长生所说的那般失去了通灵的功效。
但当方才所有人都对仙界将九州大陆视为遗弃之地表示不满,唯有他依然保持一颗平常心时,突然就在仿佛间,似乎清楚地听到一道来自那座点将石内的钟鸣。
钟鸣只有一声,刹那而短暂,余音却缭绕悠长,经久不衰。
初闻时,钟鸣余音如雨打芭蕉,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再听时,余音到了中段,似紧锣密鼓,已有风起云涌的态势,却也张弛有度,和谐紧凑。
最后当余音接近尾声时,竟成了惊雷乍起万马齐喑大江滚滚之势,犹如排山倒海,汹涌澎湃,振聋发聩。
但又在音线谱到最高点时,戛然而止。
“嗡”!
钟鸣结束,余音消弭。
林傲却仿佛骤然听到脑海中响起了千万道震耳欲聋的惊天雷鸣。
那道道宛如暮鼓晨钟般的雷音,似乎提前约定好了一般,每每都能精准无误地敲击在他的心尖最敏感处,那种古怪而又玄妙的感觉,只怕用任何笔墨都无法加以形容……
震荡心灵的雷音,竟似有祛尘除垢洗毛伐髓的效果,万雷过后,林傲感觉自己整个人浑身上下仿佛都洗尽铅华,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洗涤与净化。
灵台突然变得一片清明,道宫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实厚重,四肢百骸通体舒泰,奇经八脉元气充沛满盈……
林傲隐隐感觉,自己的修为似乎又有要突破的迹象。
只是眼下身在群敌环伺的八岐大蛇腹地,明显不是突破境界的好时机,所以在刹那间,他又拼命压制住了丹田内即将冲破壁垒的狂暴元气。
“呼”!
林傲深吸一口长气,缓缓张开双眼,正好对上古长生看向自己的充满复杂的目光,一愣之下,却见对方冲自己善意一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但还未等他来及说话,就听洞外传来一道振聋发聩的暴喝,“司马翎,限你十息之内立即交出凶犯,否则任某必将带领我逍遥阁门众,踏平你灵宝书院!”
能够将声音穿过八岐大蛇的层层腹地,还能爆发出这种滚滚惊雷气势的,必然是逍遥阁那位凝丹九阶的阁主任逍遥无疑了。
他口中的凶犯,指的正是萧青衣、薛灵等紫霄书院的众师生。
此事林傲先前经薛灵的讲述,也知晓个大概。
其实便是逍遥阁的一众纨绔弟子在漠北镇遇上了萧青衣薛灵双姝,色心顿起,欲要对二女动手动脚,双方毫无意外地起了冲突而大打出手。
当时场中的紫霄书院师生与逍遥阁弟子加起来有近百人,百人打群架,那场面,可想而知是多么地混乱。
结果刀枪无眼之下,逍遥阁的一名弟子不知被谁一把推倒在地,偏偏这人也是点背,倒地时,后脑勺正好砸在一柄坠落在地的剑柄上,当场便一命呜呼,连哼都未来及哼上一声。
按说九州大陆本就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人命贱如蝼蚁草芥,何况逍遥阁门下弟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死了一个弟子本不打紧。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位自个儿把自个摔死的倒霉蛋不是旁人,偏偏是逍遥阁主任逍遥唯一的儿子任天宝。这就了不得了,任逍遥早年醉心修道,五百岁之后才与一名仰慕他多年的同门师妹结成道侣,而生下任天宝已经是八百岁之后了。
虽然修士的年龄是普通凡人的几倍乃至十几数十倍,但对于当时已是八百岁的任逍遥来说,任天宝的出生,无疑算得上是他老来得子了。
所以对于这个儿子,任逍遥平时看的比心肝宝贝还重。
因此,在得知宝贝儿子因为与紫霄书院的师生发生冲突而丧命后,这位原本就脾气暴躁的一方霸主顿时就凶性大发,一怒之下,下令逍遥阁门人对整个漠北镇进行凶残暴虐的血腥屠杀……
这,才有了林傲随后看到了漠北镇变成尸山血海宛如人间地狱的可怕场景,以及宫泰北带领萧青衣薛灵等紫霄书院师生逃亡灵宝书院的一幕。
或许有人会说此事的起因是任天宝为非作歹想要调戏萧青衣二女,其死因也非他杀,而是自己失足所致,属于咎由自取……
但任逍遥才不会管这些,他认定了萧青衣及薛灵等人就是杀害自己宝贝儿子的凶手,而这份血债,必须要用他们紫霄书院众师生的鲜血来偿还。
至于后来围堵宫泰北等人不成,反被他们逃入灵宝仙山,任逍遥不惜花费极大的代价请来另一名九州大陆鲜为人知的婴变期的绝顶大能助阵——这个举动,却十分地耐人寻味。
眼下的情形是,任逍遥摆出一副要与灵宝书院决战的态势,然而其目的,究竟只是要逼迫灵宝书院妥协,交出庇护的宫泰北等人,还是根本就存了狼子野心,欲要一举灭掉与他们逍遥阁素来有隙的灵宝书院,那便不为人知了。
而恰恰这一点,也正是灵宝书院众决策层不敢轻易放开门户,任凭他们逍遥阁入院拿人的原因所在。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那个任天宝坏到流脓,这个任逍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凶残霸道,杀人如麻,还颠倒黑白,歪曲事实,简直欺人太甚!”
薛灵牙根恨得直痒痒,气急败坏地道。
宫泰北冷笑道:“目中无人,唯我独尊,颠倒黑白,歪曲事实,本就是霸权者们最擅长玩弄的手段,不然如何,你还指望能他们心平气和地和你讲道理,呵呵,那完全就是个笑话。”
萧青衣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他任逍遥如今已是是凝丹九阶的修为,在我们九州大陆的修道界,除了海院长,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被他放在眼里了。”
司马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萧姑娘说的不错,这个任逍遥的确是那种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霸权者,他向来唯我独尊,要的是别人对他的绝对服从。在他眼中,但有违逆或不服者,都绝对会用雷霆万钧手段加以血腥镇压。”
古长生叹了口气道:“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身为弱者,除了臣服之外还是臣服。”
古长生的这句总结可谓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目前九州大陆的社会现状。
这,其实也是所有崇尚武力的社会的通病。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人类世界永远也逃避不了这八个字。
“很好,十息已到。”任逍遥恶狠狠地道:“司马翎,莫要怪任某不给你机会,哼,你就等着承受劫使大人的怒火吧!”
“劫使!”
司马翎脸色遽变,蓦地暴跳而起,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了出来,道:“该死的任逍遥,你竟然敢为那些人效力,难道你就不怕千百年后,你的后辈徒孙指着你的坟墓骂你是九州大陆的千古罪人么?”
非但是他,连宫泰北以及古长生等一众灵宝书院的元老层,个个都仿佛遭遇了什么灾劫厄难,脸色均变得难看之极。
林傲不解道:“司马前辈,劫使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你们的反应如此之大?”
司马翎面色极其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所谓劫使,其实就是仙界所派遣的降劫使者,他们专门负责对人类凝丹期以上的修士施加天罚雷劫,所以向来被修士们视为是修道界的公敌。”
“只不过。”他皱了皱眉头,道:“据某位先贤的手札记载,劫使属于仙界的在编公职人员,一般情况下,都被严格限制降临凡间,唯有在凡间修士破境时可以短暂现身降劫。却不知任逍遥遇到的那位,究竟是如何避过仙界执法者的耳目,居然能够藏身于我们九州大陆,而不被仙界所察觉……”
洞外沉寂了约莫数十息光景,然后司马翎的声音才徐徐传了进来,听上去,却是异常地阴冷,道:“司马翎,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投靠劫使大人又如何,劫使大人身为仙界的降劫使者,身份本来就比我们凡人要高贵地多,任某投靠劫使大人,就等于是投靠仙界,千百年后,也只会传下流芳千古的美名,何来千古骂名之说?哼,倒是你,竟敢对劫使大人不敬,简直是大逆不道!”
“只懂阿谀奉承的无耻小人,也配流芳千古,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司马翎冷笑不迭道。
“哼!”
就在这时,突然从洞外传来一道宛如金石爆裂的闷哼,声音穿云裂帛,如有实质,竟而震得整个八岐大蛇腹洞都跟着急剧地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