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圈,没有假陈宽,那么只有在那一排的铁床上了。
我走过去。那一排的铁床和守墓人的桌子在一起,中间隔着一道窗帘,从上到下遮得密密实实,只是还没拉起来,天花板上装了一个半圆形的导轨,拉起来,可以把那一排的尸体都遮起来。
这样的布置我也看不懂,除非有人要睡在这里,否则干嘛装这玩意。
最外面的是具女尸,隔着白布就能看清,我直接略过,往里走。
这次过来除了从假陈宽身上找点什么东西,最重要的还是拿回佛珠。
虽然杨涛和假陈宽一起死了,但是青青和真珠还在,没了佛珠,要对付那两个厉鬼多少有些吃力。
只希望假陈宽掉地上的时候,没把佛珠砸了,或是后面收尸的没把佛珠拿走。
一般人也不会拿这么晦气的东西吧。
“一人一百。”守墓人说。
嗯?我没反应过来,看守墓人,他端着一碗面,转过身来,还夹了块虾给黑猫。
黑猫凑上去,嗅了嗅,一脸的不信任,还用舌头舔了舔,确认食物安全,才一口叼过去吃了。
“你——看得见我?”
“废话。一百,今天你运气好,没人来,要多久就多久,小心点,不要搞坏了,虽说是要烧的,弄的难看了,家属会抗议的。”
我看到守墓人眼上的两片白膜,眼珠上一点点的褐斑,说话虽是冲着我的,但估计看不到太多东西。
我又回头看了一下那些排列整齐的尸体,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一阵恶心,不过既然让人误会了,也是件好事,正好借这个机会找到假陈宽。
我摸了摸口袋,还好手上还有零钱,凑了凑,两张20,一张五十,还欠了十快。
“九十成不?身上就这么点了。”我递过去,守墓人接过来,也不看,用手搓了搓,点点头:“可以,不过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把这些放下来,等会有客人过来看货。”守墓人指了指空中的那些尸体。
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老家伙还真是得寸进尺,我有功夫帮他放尸体吗?
一共二三十具,搬下一具都要费好大功夫。
“很方便的,用这个,放到铁圈去一拉就下来,这里老鼠多,养了大黄也不顶用,我不在的时候,只有吊在天上去才不会被咬。”
守墓人踢了踢地上的铁链,指了指天花板上的铁圈。我这才注意到那铁圈是可活动的。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是黑猫,干吗要取名叫大黄?
我拿起铁链,搬来一张空的铁床,铁架子腿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黑猫突然炸开毛,身子蓬大了一圈,吱牙裂嘴地盯着我。
我忙用力抬了一下,还好铁架子轻,移到中央,我踩了上去,把铁勾挂到铁圈上,用力一拉,铁圈滑下去,那几十具尸体也都晃悠悠地下来。
我强忍着鼻子里那股甲醛的味道,一具具搬到铁床上。
守墓人还在桌子前吃面,嗤流嗤流地响。
哪里来的兴致,专程跑到停尸房里来吃面。真是个变态。我一边搬着,一边腹诽守墓老头。
果然和死物接触多了,都会变态。自己也是一样。
每具尸体上都有些咬过的齿痕,手脚,甚至脸面上,守墓人说得老鼠咬的,所以吊在空中,倒也不是谎话。
好不容易搬完了所有尸体,我也累得一身大汗。
守墓人这时总算把面吃好了,黑猫已跳到一张床上,直接坐在一具尸体上,开始舔爪子,守墓人过来抓住窗帘一抖,隔了开来,外面传来他的声音:“用吧。”
我开始一个个翻找起来,这里一共十具尸体,大部份都是女性,只有最外侧的几具是男性。
我直接走到最里面。
掀开一具看了,没有,不是假陈宽。
再掀开一具,不是。只剩最后一具了。
我怕引起守墓人的怀疑,没有直接问尸体在哪,要是最后一具也不是,我真没办法了。
我开始紧张起来,手伸到一半,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似乎是有什么响动,背后有东西?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里是停尸间,除了守墓人和我外,哪来的活人?
可是后面那东西贴得极近,一股甲醛味冲过来,我闻得到他!
我猛地一回头,什么都没有,背后空空的,只有那两具刚刚掀开的白布,白布下的尸体像是熟睡一般,没有任何异样。
我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一进停尸间,又是尸体悬空,又是守墓人那恶心的赚外快方式,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吧,也只有我才能抗得住,还能继续在这里找假陈宽的尸体。
我收回目光,转回来,正要掀开最后一具白布。
隔壁铁床下一道光闪过。
我的身子又僵住了。
那道光是什么?那是眸光,我绝对不会看错,是一个人的眼珠!
我一直关注着床上的尸体,却忽略了床下,难道下面还有东西?
我的脚上泛起一阵凉意,像是冬眠苏醒过来的毒蛇,一点点地,绕着小腿往上爬,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刺着我,不断逼着我弯腰去看。
床下会是什么东西?
我的身子一动不动,直立着,喵呜一声。床底传来一声弱弱的猫叫。
我一愣,壮着胆子弯腰去看。
大黄,那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床底下,嘴里还叼着一只大老鼠,看着我。
原来是你!
我有点哭笑不得,背上的衣服都湿了,腋下更像是被雨水浇过的泥一样,又滑又湿。
老鼠还活着,长长的尾巴掉下来,时不时抽搐几下。
大黄眼珠里的瞳线扩大缩小,不断变化着,最后把老鼠放到地上。
老鼠没敢动,趴在地上,发抖。胡须一颤一颤。
大黄用爪子轻拍了几下,把它往外面撵。似是鼓励它勇敢逃出去。
你是要做一个猫口下的亡魂,还是勇敢站起来,努力搏这最后一次逃命的机会!
大黄似是在对老鼠做教育。
老鼠被大黄的爪子按了几下,终于忍受不住那逃生机会的诱惑,还有大黄爪子的杀气,嗖地往我脚下窜来。
我下意识地跳脚要躲,大黄一个弓步窜过来,又把老鼠叼住,头一甩,把老鼠摔到地上。
老鼠触到地上,马上弹起来,到处乱窜,生存的本能已经让它疯狂,吱吱乱叫着,有几次都撞到了床腿上,大黄这时反而不急了,只是盯着老鼠,不让它逃出去,快要成功的时候,就用爪子轻轻一按。
真贱啊!我看得入神,都有点想为老鼠加油叫好,实在不是一个层面的,老鼠别说逃出去,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突然一只手垂了下来,横在老鼠和猫之间,大黄吓了一跳,炸了毛,往后一翻。
我也一样,不过我没大黄那么敏捷的身手,只是后退了一步,撞到最后那张床上。
老鼠趁机逃了,大黄喵呜一声,追了上去,原来是那老鼠撞了床腿,晃得尸体的手掉下来,之前也许本来就放在床边,稍微一动就会掉下来。
我回头看了一下最后那张床,掀开白布,却是个女人,面相有点凶悍,还剃了平头,很像男生,不过那眉宇间的秀气还是辨认得出来。
我不甘心,又把布往下拉了一下。
一口酸液涌到我嗓子眼,泪水也同时飙出,我捂着嘴退开,坐到隔壁那张床上,正好坐在那只掉下的手上。咔嚓,手被我坐断,我都没有查觉。
女尸的胸口直到肚脐像是装了拉链一样,被利器剖开,里面的脏器就像是上解剖课的教具一样,完整无损地躺在里面。
只不过还有一样东西,或是说一群东西。
我坐在隔壁床上,看着那群东西像流水一样涌出,掉到底上,啪啪地响着,沿着地面,像水一样,汇集成一处,钻入地槽不见了。
虫子!全都是虫子!黑色、白色、绿色、黄色、带壳的、一节节的,就跟我在前世画面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无数虫子从女尸的胸膛里爬出,然后消失到水槽里,我眨了眨眼,看着干干净净的地面,已经开始怀疑这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