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庭之一人一骑, 手拿长.枪,马后就径直朝留兰镇去。
留兰镇毗邻青山镇,只需绕过青山镇后面的大常山就能到了, 平日走路不过一个时辰,骑乘马车顶多也就半个时辰, 若是快些,两刻钟也能到……这会在巷子里说话聊天嗑瓜子的人陡然瞧见阮庭之一身窄腰窄袖的白衣劲装,冷着一张脸策马前奔, 不由都被吓一跳。
等人跟一阵风似的越过身旁才恍然回神, 喃喃:“这是阮先生家的大儿子吧?”
“看模样是,而且咱们镇也就庭之那孩子会拿这东西吧。”
阮庭之打小就是出了名的顽劣性子,小时候树掏鸟,下水捉鱼, 还喜欢充当孩子王领着一帮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去摘人家院子里的枣子,偶尔被那些人家气急捉回家也不怕, 大咧咧把衣服一脱往长板凳上一躺,任由阮先生打个皮开肉绽也不叫疼,最后还是押着阮庭之回家的那些大人觉得不好意思,纷纷前劝着别打。
等长大——
这孩子倒不干这些损人的事, 而是花钱买弓买箭, 什么枪啊、剑啊的,一把把的往家里抬, 被阮先生扔掉就继续买, 吵也不听,骂也不管,十岁的年纪就敢一个人山打猎了,有一回更过火, 独自一个人气喘吁吁拖着一匹雪白的狼下山,差点没把他们这群人吓死。
可无论是小时候的阮庭之还是长大后的阮庭之,在众人的眼中都是一个“虽然贪玩闹事但脸上时常挂着笑”的孩子。
可刚刚那马少年脸沉得跟修罗似的,回想起来都让人有些忍不住打冷颤。
“这孩子这个样子是去做什么?”
众人哪里知晓,只能呆呆地看着阮庭之离开。
……
阮庭之骑得一手好马。
他打小就喜欢骑射,他爹不让他骑,他就自己偷偷买马匹养在外头,一有时间就骑着马大山大河四处逛,更不用说他如今进忠义王的军队,每日苦练骑射,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就已经穿过大常山到了留兰镇。
作为留兰镇的第一富绅杜家,阮庭之自然知晓在哪。
说起来他小时候还跟杜辉打过一架,那不中用的玩意被他揍过一回就怕他怕得要死,偏偏心肠黑得很,一个人打不过就买通那些地痞流氓躲在巷子里堵他,不过最后还是被他打个半死……想到当初杜辉趴在地上喊他爷爷的景象,阮庭之握着银枪的手收紧,那双和阮妤有些相似的眼睛也跟着沉下去。
要是知道这畜生会干出这样的混账事,当初还不如直接打死算。
含着冷色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杜家,阮庭之薄唇紧抿,眼神愈冷,牵着缰绳的手又向一挽,而后脚尖轻轻踢一脚马肚,马儿立刻仰头发出剧烈的嘶声,两只前蹄扬起,以比先前还要快的速度朝杜家奔去。
杜家与留兰镇其余群居的人不同。
许是为彰显自己家和别人不一样,杜家早年特地花钱让周遭的邻居全都搬离这处,倒使得这方圆之地只剩下他们这一枝独秀,朱门白墙黑瓦片,门口还杵着两只石狮子,端的是富贵繁华。
杜家大门常开,门前还有两个下人守着。
他们远远就瞧见阮庭之的身影,少年一身白衣,头发高束,手握银枪,云层里泄出的万金光让他看起来犹如天神降世。
只是起初两个下人也只当这人是路过,哪想到那人突然策马往这奔来,速度快得仿佛山间食人的猛兽,两人被吓一跳,想后退却跌撞在地上,有个瞧清阮庭之的身影,似想到什么,脸色一白,顿时一溜烟往内跑,边跑边喊,“老爷,不好了,出事!”
杜老爷今日难得休沐在家。
距离杜辉流放凉州已过去月余的时间,而这月余的时间里,杜家几乎每天都有争吵声,就刚刚,杜老爷还跟杜夫人吵了一架,为的是他给几个女儿相看亲事的事。
本来明年就能科考的儿子不在了,小儿子又才到读书的年纪,杜老爷自然只能把目光放到了女儿们的身上,打算多物色几个才学不错有能力登科的读书人,反正家里别的不多,女儿多得很,就算一个不成,也总有能成的,偏偏杜夫人觉得那些人家世清贫,日后能不能中举都不知道,若是不成岂不是耽误女儿们一辈子,自是一万个不肯点头同意。
两人原本也是恩爱夫妻,可自从杜辉的事发生后,两人几乎见面就争吵。
杜老爷觉得杜夫人愚昧不堪,没远见。
杜夫人觉得他不顾儿女死活,一心只求荣华富贵,说他冷心冷肺。
这一顿吵,最后结还是杜老爷气得又拂落一桌器具,冷着脸往外走,哪想到刚到外头就听见左一声“不好”右一声“出事”,做生意的最忌讳说这样的话,加杜老爷刚吵过一架正心情不好,见那小厮跑到跟前,气得一脚踹了过去,喝:“莽莽撞撞,什么样子!”
这一脚极大,小厮被踹得倒地呻.吟。
倒是让杜老爷散了些心中火气,拂下衣摆,又澹然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小厮疼得不行,却又不敢不回,只能压抑着那股子难受劲,结结巴巴回:“老爷,阮,阮家那个大儿子来了。”
阮家大儿子?
杜老爷皱眉,显然没想起这是什么人。
还是身后长随李邱立刻反应过来,前一步,低声禀:“是进忠义王军队的那位千总大人。”
青山镇留兰镇相邻,平时有什么消息几乎不用半日也都传开,加杜家因为杜辉的事一向颇为关注阮家,有将士上阮家的门以及阮庭之被封“千总”的事,当日就一丝不漏传到了杜家,后面杜老爷还特地让人去查了下,知晓这阮庭之被封千总不仅仅是因为骁勇善战,一举歼灭了一个土匪窝,最重要的是他还曾替忠义王挡过剑。
没想到竟是他来了。
刚刚还沉着一张脸的杜老爷霎时脸色一白,“他来做什么?”
李邱自是不知,只是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又回想阮庭之的脾性,不由压着嗓音问道:“要不要把家里的下人护卫都喊过来?”
“喊过来有什么用?难不成我们还要他动手不成?”杜老爷沉着脸没好气,嘴里不禁暗骂,“也不知最近是得罪了哪路太岁!”次信件的事还没查清楚,现在阮家居然又出了个武将,还是一个对忠义王有救命之恩的武将,他恼得头疼,但人都到了门外,他也不可能一直龟缩在里面,只能咬牙:“我出去看看。”
估计阮庭之这一来也就是泄一顿火,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杜老爷整了衣摆出去,就看到朱红大门外一个白衣劲装少年高踞在马背之,他神情肃穆,脊背挺直,手中的长.枪斜指天空在日光下泄出一片清寒。
虽说是来找人算账,但阮庭之并未为难不相干的人。
见那腰胖臂粗一身华服的男人出来才骤然冷下一张脸,手中长.枪紧握,听男人前拜礼,手长.枪突然如挽花一般直抵男人下颌,“你就是杜辉他爹?”
被人用这样尖锐的物什抵着,就算在商场如鱼得水的杜老爷也不禁怕得直冒冷汗,他不敢躲也不敢动,生怕阮庭之这柄长.枪再往前一寸就直接要他的命,心中暗惊这小子然如传闻中那般行事莽撞不要命,脸上却只能维持着干巴巴的笑,喑哑着嗓音忍着畏惧问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旁边李邱却气不过,攥着拳头怒视阮庭之,“阮大人就算是朝廷命官,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阮庭之扯出一抹冷笑,“杜辉那个畜生做混账事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嚷?现在知道草菅人命了?”他见二人俱白了脸,敢怒不敢言,喉间发出一声嗤笑,一边虚握着缰绳神色懒散地坐在马背,一边拿枪背轻拍杜老爷的脸,“我知道杜辉现在流放凉州,不过子不教父之过,杜老爷是杜辉的爹,自然是要替儿子担这个责的。”
杜老爷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却依旧不敢发火,甚至不敢后退,只能咬着牙仰头问阮庭之,“大人想做什么?”
“做什么?”
阮庭之似笑非笑斜睇着男人,突然脸色一沉,手里长.枪猛地高举朝那块门匾砸去。
轰的一声,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那块用金漆锻造的乌木门匾就已经碎成两半,碎屑纷飞下,从半空向地上砸去。
李邱忙拉着杜老爷后退,其余小厮也都吓得脸色煞白。
只有那一人一骑依旧在朱门之外神色如常,少年看也没看那块碎了的门匾,只是看着吓得苍白脸的杜老爷冷冷道:“谭柔是我妹子,以后你们谁再敢对他们姐弟如何,这块门匾就是他的下场。”
他说完突然又策马往前。
众人见他逼近,不知他要做什么,纷纷后退,阮庭之见他们这副窝囊样却只是嗤笑一声,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弯腰取回那尚在震颤的长.枪,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他半歪着头,英姿俊逸的脸上勾出一抹无赖笑,“对了,还有一件事劳杜老爷记住了,金香楼是我家的产业,日后要是再有人去那捣乱,我就全都算在杜老爷的头上。”
说完也不管他们是如何气怒,信手把自己的长.枪负于身后,直接策马离开这。
他来的快,去的也快。
嚣张闹了一场,竟连一个敢拦的人都没有。
杜老爷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阮庭之恣意嚣张的身影气得手臂都在打颤,正逢杜夫人听到外头声响被丫鬟扶着出来,看到外头这个情形,惊呼一声,“这是怎么?”
“怎么?”
就像是找到了发泄处,杜老爷猛地甩开李邱的搀扶,前一步,抡起巴掌就朝杜夫人的脸上挥去,他极大,杜夫人当即就被扇在了地上,见她捂着脸一脸呆怔,他仍气不过,边踹边骂,“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要不是杜辉那个小畜生,他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想到自己如今腹背受敌,还被人当众落了脸面,杜老爷气得胸腔窒闷,耳旁更是嗡嗡作响,冷冷看一眼杜夫人,他提步往里走,边走边吩咐李邱,“明天就替嫣儿她们定亲!”
这种日子他受够!
李邱应声,又问,“阮家那边……”
现在杜老爷听到阮家两字就气得牙疼,偏偏又碍于阮庭之那个官阶,只能咬牙:“忍着!”不仅得忍,还得帮忙看着金香楼,提防有人闹事,要不然就阮庭之那个嚣张的性子,还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混账事!
杜家发生的事,阮妤一家尚且还不知,今日家中待客,是为阮庭之明日践行,没请阮家族人,只请霍青行兄妹和应天晖,阮妤便没让阮母操劳,自己带着谭柔进厨房忙活。
菜是阮父阮母一大早去买的,还很新鲜。
阮妤一眼扫过,心中暗暗想着做什么菜,没一会心里便有章程,她一边让谭柔先把那块猪肉拿出来洗干净切小块,打算做一红烧肉,自己则是摘洗蔬菜,打算做一豆腐煲,主料用老豆腐,配以香菇、鲜虾和青菜,去汤留菜。
另外再做两道之前广受赞誉的三杯鸡腌笃鲜。
腌笃鲜豆腐煲都是大菜,又有两道荤菜,阮妤便打算再做一红烧焖虾,炒土豆片,焖冬笋,想着爹爹他们估计要喝酒,打算再做一酱牛肉给他们就酒喝。
余光瞥见身边谭柔低垂的眉眼露出几分担忧模样,阮妤系围布的动作一顿,笑着问她,“还在担心哥哥?”
没想到会被她看出,谭柔猛地抬起脸,犹豫下倒也没瞒,“阮大哥出去有一段时间了,我在担心。”
阮妤虽然觉得哥哥不会出事,但掂量了下时间,也的确晚,便说,“你去隔壁找下应大哥,同他说一声,让他帮着去看下。”
谭柔一听这话立刻应一声,擦干净手就出去。
阮妤笑着目送她离开,系好围布又继续手的活计。
谭柔出去后,特地看眼堂间,发现伯父伯母都不在,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加快步子往外走,刚走到外头就看到了策马归来的阮庭之,平日总是噙着一抹笑的阮庭之不同,今日他神色微沉,眸中也带着冷色,他走过之处旁人都不敢高声说话,连窃窃私语都是得等人远才敢说。
“阮大哥!”
谭柔倒是不怕他,瞧见他,悬了一早上的心总算落了下去,见他策马而来,露出一丝笑,“你总算回来了。”原本想迎下他,却见他手长.枪顶端竟有凝固的血迹,瞳孔猛地一缩,等他下马立刻大步过去,站在他身边惊慌:“你,你受伤了?”
“啊?”
阮庭之这会已缓神色,闻言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哦一声,随口道:“不是我的。”见她仍一脸担忧惊惧的模样,又解释一句,“没出人命,给个教训罢,没事。”
本来想迈步进去,听到隔壁响动,见应天晖霍青行出来,撂下一句,“帮我拿下。”说完把长.枪丢给她,径直朝两人走去。
猛地被人丢长.枪,这对阮庭之而言轻轻松松的东西,对谭柔而言却让她直趔趄好几步,好歹抱着稳住身形,见阮庭之走得大刀阔斧的确不像是出事的样子,谭柔稍稍松了口气又目光为难地看着手中的长.枪,怕回头伯父伯母瞧见,阮大哥又要挨骂,她咬着牙抱着手中的东西往里走。
阮庭之听到响声回头看一眼,见谭柔费力抱着长.枪进屋,皱起眉,刚要说话,就被应天晖狠狠拍一掌,“你个臭小子,谁让你一个人去的?”
“哎呦,你轻点!”阮庭之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气得回头骂。
应天晖瞪他,“现在知道疼了?刚刚怎么这么嚣张?一个人就敢去?”到底担心,又握着他的胳膊打量起来,语气担忧,“没出事吧?”
站在一旁的霍青行虽未说话,但一向冷清的目光也含了几分担忧。
阮庭之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嗤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几个杂碎罢。”他一脸意气风发的模样,只是说起后话,神情又突然变得严肃下来,“我今日已经震慑过他们了,谅那姓杜的日后也不敢太嚣张,不过你们还是帮我看着一些家里,若有事就立刻联系我。尤其是你,霍哑巴——”他把目光看向霍青行,“你离我家近,平时多帮我看着些。”
霍青行点头。
纵使阮庭之不说,他也会做。
阮庭之知道自己这位老友一向重诺,心下稍松,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胳膊,而后突然低声说:“我以前参军只是向往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生活,觉得身为儿郎,不去战场走一遭实在可惜。”
“可如今——”他停下揉胳膊的动作,仰头往这一望无际的蓝天看去,声音低沉,“我是真的想立战功,不仅仅是为自己,更是为我身后的这些家人。”
只有立越多的战功,来日封侯拜相,他才能护住自己的家人,让他们不被宵小所欺。
应天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阮庭之,神色怔忡。
霍青行倒还是从前那副模样,他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等阮庭之说完才淡淡开口,“那就好好活下去。”
阮庭之一愣,一会又笑。
他看着霍青行,笑:“对,我得好好活下去!”说完转头看向身后的家,他抿着唇,脸上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严肃,“为了他们,我也要好好活下来。”
“我先回去。”
他两人打招呼,朝家走去。
刚进去就看到谭柔抹着额头上的汗从他的房间出来,见到他回来,谭柔顿足步子,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低声说,“阮大哥,我怕伯父伯母瞧见,便冒昧进你的房间。”
“没事。”
阮庭之一向不拘小节,也没谭柔那么多心思,想起刚才她那副费劲模样又问了一句,“没伤着手吧?”
“啊?”
谭柔一怔,反应过来又笑,“没事。”
阮庭之便放心,又问了阮妤在哪,知晓是在后厨便抬脚往后厨走,没走一步,想到什么,驻足步子,回头看她,“谭柔。”
还是第一次被他直呼姓名,谭柔呆下,“怎么?”
“别去管外头那些人说的话,你没错,错的是他们,好好在我家住着,等我征战归来,亲自给你挑一个好夫婿。”少年平日一向恣意顽劣,今日却神情严肃,说完便提步朝后厨走。
谭柔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少年意气风发,的马尾在半空一晃一晃,她许久都没回过神。
厨房里烟气弥漫,阮妤却神色闲适炒着菜,听到脚步声,她还以为是谭柔回来了,头也不回问一句,“怎么样,哥哥回来没?”
阮庭之一听到这个声音,眼眶就骤然一酸。
他拼命压着眼底的酸涩,扬起一抹笑,如从前般和人打招呼,“妹妹,我回来了!”
“哥哥?”阮妤回头,见阮庭之笑吟吟站在门口,也展眉笑起来,“哥哥可算是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阿柔就该担心死了。”
“杂碎们太烦人,就耽误些时间。”阮庭之凑过去,吸一口香气,“妹妹做什么好吃的?”
阮妤便报了几个菜名。
阮庭之一听,双眼立刻一亮,兴致勃勃说,“我也来帮忙!”说着走到灶口处看柴火够不够。
阮妤倒也由着他。
自顾自盛菜洗锅再重新炒菜。
厨房里满是菜香味和噼里啪啦的炒菜声,阮庭之脸上笑盈盈阮妤说着话,可目视着阮妤熟悉的炒菜动作,心里又是一阵苦涩。
妹妹从前到底都经历些什么?她不是官家小姐吗?
没一会功夫阮母谭柔也都进来了,后厨就变得更为热闹了。
见菜烧得差不多,阮母吩咐:“庭之,你收拾下去喊小行他们来吃饭。”
阮庭之应声出去。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阮母皱了皱眉,“你哥哥今天怎么怪怪的。”
阮妤倒未发觉,闻言也跟着看一眼,但只瞧见一片白色的衣角划过木门。
等她端着做好的菜谭柔出去的时候,正逢霍青行三人进来,听到说话声,阮妤侧目看去,只一眼便呆住了,印象中一向只穿简朴青衣的少年郎,今日头发盘成一个圆髻用黑色发带绑着,白衣黑裤,外头罩着一件题着山水字画的半臂宽袍,前面是水墨竹叶纹,背后是一首疏狂草书写着“江风索我狂吟,山月笑我酣饮,醉卧松竹梅林,天地藉为衾枕”,与发带同色的腰带束出一段精瘦恰好的腰身,底下坠着一块墨玉荷包。
三个少年——
一个一身白衣劲装意气风发,一个手里常握一把刀,眉眼疏狂,可阮妤看着正中间那个清姿俊逸的少年就再也无法把目光移到其余二人身。
云层泄下万金光,那被她看着的少年似有所察,微微抬头。
长眉凤眸。
端得是清冷华贵。
却不知为何,那淡漠疏离的少年郎竟突然抿唇露一抹清浅的笑,霎时,满身冷清散去,只余通身温润谦,他如松如鹤一般的身形占满了阮妤的视线,阮妤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轰鸣,那是心脏狂跳的声音,震慑着她的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