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楚楚走过去,跟他一个姿势,仰头看。今晚的月亮好像比以往的都要明亮。
她感觉卫鸿远扭头看自己,缓慢的开口问道:“外祖父怎么还没睡?”
卫鸿远:“我在等你呢。”
任楚楚低头与他对视,看着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浅笑道:“外祖父放心,没人敢伤我的。”
卫鸿远听着她自信满满的话语,眼里的担忧并没有消失半分,瞧着还好像加重了一些。
“楚楚,这次出征,外祖父就不陪你去了。外祖父岁数大了,也是时候告老还乡了。”
任楚楚本来这次也没打算让卫鸿远再舟车劳顿,一听他主动提这件事,反倒像是没了一件心事一般。
她一直都在为这件事而烦恼,生怕自己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镇国公府会再出什么问题。
她正考虑着该找谁来守护住镇国公府才能放心的时候,卫鸿远主动提出这话,也算是帮她解决了一桩心事。
“外祖父回去也好,幽州远离京城,远离是非,对大舅母的病也有好处。外祖父可以颐养天年了。等我解决完京城的所有事,我就回去陪您。”
任楚楚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若尘,距离他离开,已经过了这么时日了,想必他已经安然到达幽州了。
卫鸿远在任楚楚出神的时候,嘴唇蠕动着,不知道是否要开口。直到任楚楚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他才下定决心开口。
“楚楚,你觉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话错了吗?”
任楚楚不解的看着他,似是没弄懂他突然提起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卫鸿远突然释然的笑道:“楚楚,这句话从来都不是错的。”
他曾在刑台上因为卫琛的质问而迷茫过,他问自己这话错了吗?那时的答案是:好像是错了。
可是现在,他可以肯定的回答:这句话从来都不是错的。
“楚楚,错的不是这句话,而是那小部分的人。你不能因为小部分人的愚蠢,就让所有人都跟着陪葬,他们是无辜的。你手中剑是用来守护同胞姊妹的,不是用来杀戮的。”
任楚楚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他是在指责自己对管将军府的赶尽杀绝吗?
可若是她不赶尽杀绝,早晚有一日被赶尽杀绝的就会是他们了。
“外祖父,我不懂。”她直白的把自己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外祖父是觉得我做错了吗?”
卫鸿远想也没想的回答:“不,你没有错。你为大楚铲除奸臣,从来都没有错。但外祖父怕的是,你会被杀戮模糊了双眼,越走越深啊孩子!”
“我不会的。”任楚楚坚定的摇头。
“你已经在做了。”卫鸿远叹气的反驳,“为了一个传国玉玺,导致两国开战,让两国的子民又回到水深火热之中,这值得吗?”
任楚楚这才清楚他的顾虑是什么,“外祖父觉得我开战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吗?”
卫鸿远被她的反问问得有点懵,看着她不说话,等着她说下文。
任楚楚踱步在院中,声音不急不缓的传来:“当今陛下自从上次犯了连失七座城池的大错以后,燕楚两国可是有再发生战争?”
卫鸿远似是明白她想说什么,开口刚要反驳就被任楚楚抢了话去。
“没有!可两国的百姓们过得好吗?边城的百姓们日夜生活在寝食难安中,他们唯恐有一日两国开战,他们成为炮灰。这尚且是外祖父您曾经镇守边疆的结果。”
她话语一顿,眸色幽幽的的盯着卫鸿远。“现在您告老还乡了,谁来守护他们?我吗?我若也死了呢?”
卫鸿远抿紧了嘴唇,沉思了好久,方才开口:“这就是你提前让两国开战的理由吗?”
“对!”任楚楚不仅不反驳,而且十分坚定的回答,“我相信我的能力,我也坚定认为往后百年,再无像我这般能力的人!”
她是穿书而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她预示全局的能力,她可以毫不客气的放话出来。
“我发动战争不是单纯为了打仗,我是为了带给百姓们永久的和平。祖父可听过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早晚毒瘤就在那儿,为什么不趁着它还小,能铲除的时候,一下子铲除了呢?”
卫鸿远盯着她半响,紧绷着的脸突然松动了。他欣慰的笑了起来,“终究是我这个老糊涂目光短浅了。”
他郑重的双手按住任楚楚的肩膀,“楚楚,希望在外祖父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你为百姓彻底带来和平之日。”
他说完这话,扭头而去,身上一直扛着的负担好像被卸下来了。他可以全然放心的告老还乡了。
有如此虎女,镇国公府再也不怕后继无人,这大楚也再不怕承受曾经战火之痛了。
任楚楚目送着卫鸿远离开,这才回了屋,绿雯还没睡觉,正在等她。
见她进来,飞扑着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紧接着豆子大的泪珠子就从眼里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皇妃,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皇妃了!”
任楚楚含笑抬手,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似的哄了一会儿,才总算把绿雯给哄好了。
她又拉着绿雯到了床榻边,说了一些体己话,这才提起了心中一直记挂着的事情。
“绿雯,算算日子,若尘应是早就到了幽州了,为何还没有传来消息。你派人去问一问。”
绿雯知道她记挂着这个,忙答应下来,保证明日就去办。
任楚楚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躺了下来。
烛火熄灭,在漆黑的房间内,任楚楚也没睡着,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早就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时至如今,她发现自己变了。
从前她只为自己而战,现在她为镇国公府而战,马上她为大楚百姓而战。
是否将来还会有一日,她为天下黎明百姓而战。
这种奇怪的想法充斥在她的心里,竟让她空虚的心一点点被填满,让她整个人好像都有了生存下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