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白于来到不生山的同一时间，异能协会会议大厅坐满了人。副会长、执事长老、几个研究部和职能部门的主管、分管、组长等等身负职责的要员，齐聚一堂。这不是正式会议，他们也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但作为协会荣辱与共的一份子，都自发地聚集到了会议大厅。

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写着悲愤，他们都听到了异能协会和太泠山一带的伤亡数字，用生灵涂炭来形容不为过。即使是金寂在永沉牢底肆意横行的那一年，也没有过这样的惨烈。

金奉尊站在前面，手里拿着通讯器，他在接到来自空间通讯站，风苟传来的天影启动“灭神式”强行突破封锁逃回大陆的消息后，保持这个姿势已经足足过去一分钟了。

他没法责怪风苟。

天影手里握有“灭神式”是有目共睹的，根据传回来的消息，对方破坏空间壁，只是蓄势而没有真正地发动攻击。既然在准备阶段，就能凭借抽取元素引发空间稳定失衡，仅凭空间入口处那人为布置的元素封锁，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灭神式”真正一击。

风苟那里没有表现出有背叛协会的迹象，实在是“灭神式”的威能太具有压倒性。只是，这并没有打消金奉尊心底的怀疑，但在有确凿证据和征得会长同意前，他暂时没法跟眼前这几十个人分享。

“金长老，我申请即刻跟大陆召开外交会议，我要找萧裕当面问问清楚，他启动‘灭神式’是几个意思，他这是打算跟我们撕破脸啊？难道那位当年给了他‘灭神式’，就是让他调头回来对付我们的吗？”外务部主管石辉忿忿说道。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纷纷点头，人声鼎沸，响成了一窝蜂。

三大组织向来是对立关系，即使明面上交好，在他们看来，那也不过是另外两方觊觎他们的异能研究秘本。就像今天，天影不管不顾、光明正大地抢走金皮秘本，并且用数百条人命来为他的逃亡铺路，这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是彻头彻尾的强盗行径。从他拿着“灭神式”，不难看出授意他的人是谁。凡是协会遇上*烦事，都少不了萧裕的影子，如果萧裕今天站在这，只怕会被他们一人一脚踩成一滩肉泥。

“别去了，没用，萧裕不会承认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跟那些奸猾的所谓政党打交道，哪次讨到过便宜了？”赵遥背靠着窗，面带嘲讽。

楼底下是正在列阵布防、准备有所行动的执法部的一支支队伍。天上晴空万里，全防御网已经撤除了，急骤的乌云天气也已经烟消云散。

赵遥是那种有事看不到人，人来了却给不出有用的意见，说句话把人噎到半死的作风。他倒是想躲，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由不得他不出现。

众人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撞开：“会长回来了！会长回来了！”随着他的说话声，一个人紧跟在后面迈步进来、

会议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端正坐直，仿若有了主心骨，阴郁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光亮，金奉尊也是一瞬间有了可以分享担子的松弛，手里一直紧握的通讯器“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会长，您可算回来了！”

“会长，您怎么才回来？”

众人像一群走失的孩子长途跋涉找到了家，流露出委屈和埋怨。

“抱歉，回来晚了。辛苦你了，奉尊。”佟宣望着一张张熟悉面孔，心中有些微的触动，“血炼场跟这里信息不通，我也是察觉到空间壁震荡才知道家里出事了。”

执法部的年轻人里有机灵的，看出佟宣还不了解整件事的过程，主动把前后经过给佟宣讲了一遍。从邱予从无上学阁带走金皮秘本，到田宽两次带人拦截，并且两次全员覆灭，再到逃出全防御网，在太泠山启动“灭神式”，事无巨细，言简意赅，也给在场一些不知详情的人解了惑。

听完之后，底下又是一片沉默。不得不说，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已经超过了金寂、甚至是柳太姬、青子衿带给他们的影响。诚然，夺取异能天赋是无可匹敌的能力，但天影做到了太多史无前例的事。

枝春站在最后面，心里是极度的不甘。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后勤部在这场劫难中也没有丝毫折损。可他心里始终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他不觉得邱予有什么过人之处。他能得到木长君的青睐，能做成其他人做不到的事，依靠的不过是灵天的外源精神力，最后精神力不济，落荒而逃。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忌惮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没赶上，如果被他撞见了，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他逃出去。

真是可惜，再也没有见面机会了，他想。不过，没了他也好，说不定长君哪天就回心转意了。

佟宣一言不发地听他讲完，微微点头，看上去并不如何焦虑，无疑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的身上有一股凝聚人心的气质，这大概也是会长独有的品质。他扫视了一圈，平心静气地问：“你们都在慌乱什么？是因为天影带走了记忆，还是因为他带走了金皮秘本？”

“啊？”众人望着他。他们不明白会长的意思，无论哪件事，都是没法不让人为之动容的大事。

“你们说的那本《精神力之始》，我看过，也听长君说过，最初也是我授意她把修行感悟记载下来的。秘本内容倒没什么，就算流落出去，想要参悟通透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天影是个新人，入会时间不长，刚来就进了永沉牢底，再又去了宣城的玉兰山，”佟宣一边回想一边说，“他没有机会接触高级秘本，就算被提取了记忆，也影响不大。现在天影已经逃到大陆，接下来该走哪个流程就怎么走，把案子过渡给大陆办事处，总会这边没有能插手的了。至于伤者、死者，救治、抚恤、安葬等等，一定要及时处理，不要扩大民众的不安。”

“啊？！”在他们看来，这么轰动的一件大事，会长三言两语就这么揭过去了？

“可是会长，就这么算了吗？”于宏平急道。他是执事长老，主持协会内外事务，骨子里却是个主张迎头追赶的好战分子。

佟宣抬起手，示意他到此为止：“现在最让我担心的一点，不在天影那儿，而是我们空间内部的稳定性出了严重的问题。这也是我今天过来找你们的原因。”

“什、什么意思？”众高管们疑惑发问，有些许的坐立不安，难道是说他们协会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只有金奉尊神情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佟宣示意众人安下心来，他在中间的主位上坐下：“大家都知道，我们空间是在三十年前建成的。灵天从大陆带了一批少男少女放进空间，为了加快繁衍，当时的沧溟加快了空间内部的时间流速，让空间里的人类在一夜之间快速繁衍了七百年。直观上讲，空间是一个超大型的容器，由异能者制造的一件封闭性良好的容器，是有使用寿命的。相当于这座空间已经使用了七百年。”

在座都是经验丰富的异能者，佟宣说到这时，众人脸上呈现出了青白不定的色彩，他们已经想到了佟宣要说的是什么。

“因为怕引起住民恐慌，有件事一直没有跟你们透露，只有我、奉尊几个人知道，其实也没必要再瞒着了。最近几年，空间壁有几处地方出现了空间稀薄的征兆，最薄的位置是在跟大陆空间衔接处，已经能够看见大陆空间那头的人了。”

“我的天哪！”技术部主管路萍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叹。所有人的心神，已经完全从天影事件转移到了佟宣所说的事上了。

“这些稀薄部位眼看着就要变成空间漏洞，到时，我们就没办法再继续保持完全封闭。本来在十年之内是没什么问题，今天被天影这么一闹，加速了破损，虽然空间能自行修复，但最多撑不过三年了。真到了那个时候，追回天影带走的秘本，没有任何意义。”

“那、那会长，我们该怎么办啊？”有人陷入了迷茫，已经惊骇到无以复加，说不出话。

“只有一个办法，”佟宣说，“使用空间异能，用和当年灵天同样的手法，将空间加固。”

“……！”

众人像吃了哑巴药似的，原本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下去，纷纷摇着头不语。先不说加固如此大型的生命空间需要十一级的精神力才能做到，横亘在眼前一个巨大的难关，是自从灵天陨落，异能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空间系异能者，哪怕是初级异能者也没有，大部分异能者根本连空间是什么样的属性都搞不清。

“只要在这之前，我们找到或者培养出一名空间异能者就可以了。”佟宣平静地说，看着众人意志消沉的模样，“都怎么了？连‘夺取异能天赋’都能复制出来，还怕造不出一个空间异能者吗？”他话锋一转，在众人越发惊诧的神色中，说道，“研究部已经有初步方案了，半年以后就可以着手挑选实验体，投入培养空间异能者的实验。各位都是栋梁翘楚，如果有人能参悟空间异能，将来说不定能成为空间的救世主。”

-

东四道门。

顾白于回来的时候，院门外面已经换上了一批新的守卫。之前殉职的那批守卫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院子内外焕然一新，找不到一丝厮杀的痕迹。

这小院平时没有人来，一是无挂牌无公务的私人住宅，谁来这干什么？二是想进也进不来，院外的守卫不是摆设。邱予是第一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而且偏巧就赶上了顾白于离开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

顾白于平时一整天都会呆在院中，就坐在房中地上的蒲团上修行，看护婴儿是他唯一需要做的。不过好在，婴儿安然无恙，他该做的事，也已经做完了。

顾白于如往常一样，走进卧室，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查看婴儿。他离开没有跟院外的守卫打招呼，也没有托人看管。事实上，他这一来一回看似遥远，实则很快，只有短短的几秒钟而已。

他伸手去摸婴儿粉嫩的脸颊，感受了一下温度和跳动。他的手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好半晌，他今天第二次拿出压在箱底的通讯器，拨通了执法部。片刻后，对面接通的还是之前那名接线员。

“顾主管？”接线员对于今天顾白于接二连三的来讯感到惊奇。

“通知会长，”顾白于的声音里有着支离破碎的惊悚，“二少会长不幸夭折了。”

“啊？！”对面失声惊呼，“咣当”一声像是把通讯器吓掉了，她想再问一遍，确认她没有听错，可顾白于咬字十分清晰，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接线员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她头晕目眩坐不稳当，“是、是、是天影他……？”

接线员话没说完，顾白于已经无心再听，一把按断了通讯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