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隆在接过永琮交给他的信时就已明白,不管这位郡王爷信上说的是什么,为了自己的妹妹兰馨,他都只有照办的份。兰馨是这些年来除了皓祥、庆桂之外,唯一一个不会因他的坏名声而瞧不起他的人,就是他的阿玛额娘还整天叨念他怎么比不上硕王府的皓祯之类,一风闻什么事就直觉地来找自己一幅兴师问罪的架势。
他知道自己整天一幅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样子很有欺骗性,可他除了闲极无聊时惹点小事,大祸可是一次都没闯过,既没调戏良家妇女,也无仗势欺人逼死人命,而且通常还都和富察皓祯有关,可他家里竟然愣是没一相信他的。
那个皓祯他早就看出来了,就一沽名钓誉的伪君子。除了捉放白狐这个不知是否有意为之的行径,这些年也没见过他怜悯哪家孤寡,救济过多少百姓。一个对自己的弟弟都能随便吼叫打骂的人,还真看不出来他有多善良慈悲。敢情这位慈悲的对象仅指外人,家里人没这个待遇,这种胳膊肘极度往外拐的家伙想想都可怕。
他最开始同皓祥接触不过是有点同病相怜的感情作祟,他们的生活同样被富察皓祯这个伪君子给搅得一团乱,自家阿玛额娘都坚信伪君子的话,对他们误解颇多,他们又做不出像伪君子一样不要脸的去告状,吃了亏就只好等下回找回场子,结果形成恶性循环。
事实上他自己还算好的,阿玛虽然气得动手打骂,可大多数不过是做做样子,自己练武受得伤都比他打得重。皓祥就可怜得多了,硕王对皓祯这个嫡子极度宠爱,福晋又是在家掌权的,被皓祯颠倒是非黑白的那么一说,被硕王打得2、3个月不能出门也是常事。
自身才华被自己阿玛和福晋为了皓祯双重打压之外,还要为了自己额娘对皓祯的欺负忍气吞声,成天当一个透明人,想想都够悲惨的。
多隆不太记得他是怎么同皓祥成为好友的,不是同情,没有怜悯,两个人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为了朋友,多隆本身早已停止的挑衅皓祯的幼稚行为,也重新拾了起来,没事多动弹动弹,气气伪君子,为皓祥解气,偶尔自己吃点小亏,调动傻瓜的积极性,下回兴致高涨的主动来找自己,还省得他跑回去告状,连累到好友皓祥。
兰馨虽然是表妹,可多隆一向是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的,早在额娘递牌子进宫看望兰馨,回府向家里透出圣上要为兰馨选婿的消息开始,他就凭着自己在京中的人脉打听起各家贵族门风及其子弟的情况了。
各家王府被他首先,兰馨个性善良单纯,受不了王府里的藏污纳垢,自己也不舍她被污染,成为像硕王福晋那样的女人。其实皓祥倒是不错,可他在王府被压制不说,还有皓祯那样的哥哥,这种想法只在多隆脑中一闪而过,就立即被他挥去。
兰馨毕竟是原先齐王府的格格,又是皇上的养女,门第太低也不成,最后多隆把目光聚集在他的另一个好友章佳庆桂(1)身上。庆桂的祖父尹泰是康熙朝内阁大学士,历经康雍两朝荣宠,他父亲尹继善为内阁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深受皇上器重,前段时间还派他去应天查南闱科场案。
庆桂就更不用说了,他荫生授户部员外郎,前年充军机章京(2),成为军机大臣指日可待,性情谦虚谨慎,为人甚有风度,镶黄旗人,前途光明,加之又是自己至交好友,还有谁能比他更合适的么?
可惜富察皓祯那个讨厌鬼又来搅和,他不是看上那个叫什么白什么的歌女了吗?庆桂本来都要抓住那个刺客了,那个皓祯偏偏还要插上一脚,他自己挨了一剑不说,还险些害的庆桂也跟着受伤,好在最后庆桂将刺客的长剑踢掉,他又窜出来同庆桂一起压住刺客,还真会抢功劳。
本以为以庆桂那天的表现,圣上应该会考虑的,没想到竟然选择了皓祯,不过想想皇上对富察一族的厚爱,即使硕王府离先皇后一支有些距离了,可他家毕竟是富察的,圣上这样选择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回忆一下几位皇子对皓祯的态度,不难发现他们是真的关心兰馨,厌恶皓祯的。多隆觉得哲亲王犯不着亲自过来骗自己这个小人物,即使是他看透了自己的伪装。
看来皇上要安排皓祯成为兰馨驸马是真的了,回想起哲郡王交给他看的调查资料,多隆再一次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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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隆按照信中的吩咐,每天都来到状元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连等了3天,终于让他等到了信中要他等的人物,也是唯一能帮他的人——和亲王弘昼。
多隆是曾经见过和亲王的,除了上次在宫里见过一面外,在状元楼听书的时候也碰到过不少回,只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他是谁罢了。
多隆在弘昼上楼的时候就赶紧迎上前去,边走还边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唉,爷您来啦?”
弘昼向来是个人精似的人物,当然看得出多隆来找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可他又对永琮上回特意提到的所谓同好很是好奇,非常想知道他这位侄子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这一天不知晓,他的心里就像被人抓痒痒似地难受,硬是挺了3天,终于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来到状元楼。
永琮并未提到过所谓同好的姓名,到底谁是永琮安排的人弘昼也不晓得,因此多隆迎上来,并邀请他去雅间听书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若无其事的跟着他进来雅间。
听了一个时辰的书,多隆又提出请弘昼吃饭,弘昼倒是对这个听书比自己还认真兴奋的家伙来了点兴趣,爽快地点头同意。饭菜很快就摆齐,弘昼与多隆两人连吃带和,席间还共同讨论了各个段子戏本,到了最后索性连酒菜也不吃了,时间也不顾了,两人口沫横飞的发表各自的观点,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到王府侍卫第三次催促他尽快回府,福晋已经派人来找过几次了,弘昼才意犹未尽地打算起身回府。临行前还交代多隆,明天午时他请客还在这里,让多隆准时到达,他们明天接着聊。
回到王府,弘昼拉着自家福晋,高兴地说起今天的际遇,末了还感叹道:“我早就知道多隆这小子很有趣,没想到今天能和他谈得这么投机,就不晓得他到底是不是永琮提到的那个同好!”
福晋一边给弘昼更衣,一边笑着回道:“甭管他是与不是,王爷也不应回来如此之晚,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怎生是好?王爷既然与这个多隆谈得投契,明天、后天,怎么都可以见面,他要真是永琮提过的那人,早晚王爷都会知道,何必急于一时呢?”
弘昼转过身,笑眯眯地抱住福晋亲了一口:“让夫人担心了,小王下回不敢了!”福晋被他的举动逗乐,也不再说些什么,夫妻俩笑闹了一会儿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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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多隆准时赴约,弘昼没多会儿也到了,两人在昨天的地点继续聊着昨天的话题,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就谈起了京中的八卦,这八卦可比段子戏本好听,两人平常还都是喜欢看戏八卦的人,这一开说可就收不住了,兴致勃勃地论起各家八卦,两人的八卦之火燃烧程度空前。
这弘昼到底是位亲王,不可能将各家八卦□□知道的那么详细,然则多隆不同,他整天扮作纨绔子弟的样子混迹京城,为了给皓祯多找点麻烦,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识。这样一个消息灵通的角色,知道的八卦当然也比弘昼了解的范围更广,也更具体详细。
说了两天八卦之后,多隆又带着弘昼去了几处地点,让弘昼亲身围观了几次八卦发生事件。弘昼正是闲得无聊,听别人转述过的八卦又哪有亲身见识过来得有趣,心中的八卦之魂被多隆彻底勾出,一时对围观他人八卦之事充满了激情。
多隆看弘昼兴致被挑起的差不多了,假装无意的提起有一歌女喜唱淫词艳曲,硕王府的贝勒竟被这等女子迷住,养在帽儿胡同充作外室,天天厮混在那里,搂搂抱抱无所顾忌,末了还问弘昼是否有兴趣围观。
弘昼当然很感兴趣,他记得这个富察皓祯貌似还曾是兰馨驸马的热门人选之一,要不是那天尹继善的儿子庆桂也表现的不错,加上永w、永d讽刺捣乱,以皇兄对富察这个姓氏的偏好,说不定这个皓祯此刻已经是驸马了。
他自己毕竟曾答应过永琮,要调查一下这些候选的私下品行,也的确吩咐了王府侍卫去办,可派手下去查哪有亲自去查来得有诚意啊,他绝不承认自己是打算去看戏的。
弘昼跟着多隆上了马车,马车是多隆事先安排过得,外表陈旧看不出什么,里面装饰的异常舒适,上几回多隆就是同弘昼坐着它去看戏的,这辆车在那停了半天,愣是无人注意,让车里的弘昼看戏看得异常满意。
由一武艺高强的王府侍卫驾车,多隆领着弘昼等人来到帽儿胡同,进了胡同并没有停,而是让侍卫将马车停在一间两层高的酒馆,领着他们进入了这家名叫巷深的酒馆,直接上了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
“爷您打算要点什么?这家酒馆自酿的梅子酒可真是一绝啊,待会给您来一盅尝尝?”多隆热情地同弘昼推销,好似忘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多隆啊,爷记得让你带爷来这里是看戏的,不是光跑来喝酒的吧?”弘昼笑眯眯地,只看他的脸一点都看不出话中的威胁:“和着你小子是来耍爷玩的?嗯?要不要爷待会亲自陪你玩一把啊?”
多隆故作心虚地笑了笑:“哪能啊,小的就是忘记什么也不能忘了你的吩咐啊!这不是这家酒确实好喝,想爷您坐一会,边品着美酒边看戏,不是更有兴致么!”
弘昼合上扇子,挑了挑眉:“哦,是么?但愿如此。小二,来一壶梅子酒,再上几道你们这儿的招牌小菜。”
小伙计在旁边站了半天了,愣是没听懂几位客官嘴里说的什么看戏之类的,他记得他们酒馆出来下酒小菜和酒就没别的了,这几位是打算上哪看戏啊?虽然心中疑惑,但他依然尽职地记下了客官的要求,迅速下楼给客人端酒上菜去了。
酒菜很快备齐,弘昼端着酒杯先尝了一口:“嗯,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还藏着此等好酒!”闭眼回味了一会,又吃了几口用来下酒的小菜,弘昼终于提到了正题:“我说多隆啊,这菜也吃了,酒也尝了,你小子是不是该提示爷一下,这戏在哪啊?”
多隆笑了笑,身子坐在桌旁没动,只将右手向对面一伸,指着酒楼对面的四合院道:“爷别急,那里不就是了么,等会正主来了还有更好的戏等着您呐!”话音刚落,忽然举起扇子遮住脸颊,直起身子向外张望,接着用兴奋地声音道:“啊,刚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了,爷您还真是有福啊,正好能赶个开场!”
弘昼一听赶紧将头探出栏外,眼神兴奋地紧盯着三个男子走到对面的四合院前停下,伸手敲门,当先的青年男子正是硕王府的世子,贝勒富察皓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