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天空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隙,从那条裂缝之中狂风骤雨都一股脑地挤了出来,疯狂地呼啸在苍茫的世界之中,那呜咽的、来自天空的愤怒倾泻在人间,造成一场史无前例的末世天灾。
这是徐朗坐在轿车之内,看着挡风玻璃被层层水帘模糊的前路时,唯一的想法,现在真的像是末世来了……
他所想的,不仅仅是当下狂躁的天气,更是所有报社执行者即将面临的绝境。
报社的末日,或者说是执行者的末日,“白日之梦”是一场大清洗,是最后的大清洗,这一点已经在报社之内彻底传开。
没有生路的游戏,单方面碾压的不公平对决,是挣扎了许久的执行者们最后的一战,尽管他们没说,徐朗也清楚大多数执行者的心中更加的绝望和最后的疯狂。
伍丞、白眉、容川、约翰、韩博霖、娄云,他们是在做生命中最后的一次挣扎。
无名的情况稍稍有些平淡,徐朗能够感受到这个缺了一只耳,冷酷如机械的男人更多的是认命,但却不是屈服于命运,而是超脱出了生死之后的自在与豁然。
相比于无名,严言的心理,徐朗也是了如指掌。
严言要简单许多,这是一个极端自负的人,虽然他自己清楚,人很难战胜恶灵,但他的性格与执着,就是要抢占巅峰,事事出头,哪怕此时此刻也是一样。
这不是盲目的自信,也不是说严言认不清楚局势,而是他深信自己的判断,只要能够扛过这次任务,幸存之人将会走到报社的最后核心,那个时候,或许就存在离开报社的方法!
这是严言的路,也是徐朗的路。
只不过,徐朗要更加复杂一些,他想要的不是活下去,这样如同木偶一般的人生,他早就厌恶透顶。
长久以来,他就只有那一个目的,他要知道为什么报社影响了他的一生。
哪怕徐朗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不是想赢下报社这只可怕恶灵,他仅仅想要一个答案,那只操纵他人生的手掌,属于谁,又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徐朗问了一辈子,并且还要带着这个执念,一路走下去,不死不回头!
西城区的这条静谧小路上,只有这一辆银色轿车,带着一往无前的信念化作漆黑夜色中的灿烂流星,朝着深深公寓急速划过。
路上的时间很快,这段最后的旅程达到了终点,那多次出现的“深巷”标识牌就安静地停靠在路口。
徐朗将轿车停下,右手抓着背包,浑身轻松地背靠在椅子上,舒适的座椅让他的心情没有丝毫起伏,微微侧过头看向了左方。
那里是一栋在漆黑中很是扎眼的纯白公寓,经历三天暴雨的冲刷以往的陈旧与腐败都被清退,崭新的公寓在等待着徐朗的临近,但是徐朗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6月20日的午夜十一点二十五分,距离他预想的进入时间,还有五分钟。
徐朗似乎也没想过自己的速度可以如此之快,这多出来的五分钟反倒让他有一种不知道该些什么的尴尬感觉,毕竟他也不敢在计划之外的时间进入公寓。
没奈何,徐朗沉思了片刻后,算了算,这点时间上下不接,只能抽根烟了,也许一会进入公寓就没有时间了。
他将安全带收起来,熟练地从背包中抓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徐朗倒是做到了事无巨细,他浑身潮湿,但是有袋子的保护,烟盒丝毫没有被雨水打湿。
此刻如此环境之下,正好可以吸上一根干燥的香烟。
烟草的燃烧气味在闷寂的车厢之内弥漫,徐朗的面皮上也终于浮现了一种享受的快感,被恶灵逼着来到这里本来让他的心情不是很高涨,现在来看,似乎还可以接受。
明亮的车灯照亮了“深巷”的标识牌,光线并未因暴雨而混乱,相反却比以往更加清晰,徐朗抽着燃烧到了一半的香烟,注视着前方。
那块标识牌之后的黑暗角落里,也在徐朗的目光中逐渐走出了一个面色苍白的身影,是一个年轻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徐朗很熟悉。
正是那个属于恶灵一派的司机!
对于它的出现,徐朗倒是有些许意外,他刻意没有打出租车,也是为了规避掉与司机的碰面,如今来看好像司机也别有办法与相见。
那个年轻男人就这样一只手扶着标识牌,站在风雨之中,静静地看着徐朗,他也没做出什么异样的动作,也没有上前继续给徐朗讲述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徐朗眼神中没有任何其他情绪,现在的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抽完这支烟,一切都要在两分钟之后再去思考。
而当烟灰落在座椅之下,落在徐朗湿漉漉的黑色运动服上,车厢内的最后一点火星消失了,徐朗没有烟抽了,时间也到了。
徐朗抖了抖衣服上的烟灰,抓起背包镇定地拉开了车门,一阵狂风将他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刚刚有所晾干的衣服再一次被雨水打湿,而这一次湿得更彻底了。
衣服的凉意贴在皮肤上,疯狂地吸收着他身体的暖意,徐朗下意识地在走出车门的那一刻打了一个寒颤。
他伫立在车前,面朝着那栋阴森的公寓,这一次他能够遥遥看见,今天的夜晚深深公寓没有窗户亮灯,好像事情与先前的探查出现了一丝违和。
但徐朗也没有太多意外,无解任务变幻莫测,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值得错愕,他也知道先前获取的情报有一部分也是无用的。
“时间到了,徐朗,去吧。”
司机在这一刻忽然开口,话语在冷雨中传播带着一丝凉意,抵达徐朗的耳中时,让他微微侧过了头,注视着怪异的司机。
只见这个年轻的男子,一手扶着标识牌,一手对着深深公寓比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而他看着徐朗的目光没有情感,带着不符合人形外表的漠然与机械。
徐朗的眉宇间闪过一些异状,他凝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司机的面容,最后踏着积水朝着公寓迈出了第一步。
这个司机刚才所说的话语,让徐朗很是熟悉,曾几何时也正是这样一条类似的话语指引着他来到了报社,开启了地狱之旅。
而现在,也是一个未知身份的司机,说出了相似的话语。
徐朗看着越来越近的无光大楼,一只手伸进了背包抓出了一个狼眼手电筒,准备就绪,他知道自己面前的安静公寓,也是一场地狱之旅。
其实这一次他已经设想好了进入公寓之后的任务,他能够做的事情也不多。
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探查消失的第四层情况,和所谓的空间悖论,他还是觉得恶灵不会无的放矢,不会无缘无故就吞噬掉一个楼层,也许那个楼层会有关于这次任务根源性的情报。
虽然,对于徐朗这群执行者来说,了解到了也没有什么作用,但是能够多掌握一些情报,也许就可以多一
寸活下去的概率,当然概率也不高。
徐朗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最后一把抓在了大门的把手上,猛地拉开,没有任何犹豫地进入了深深公寓。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深深公寓,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午夜公寓之内的冷寂,在进入公寓大厅的那一瞬间,他的左手就传来了一阵不受控制的颤栗,像是自己的左手在恐惧着什么存在!
徐朗反倒看到这一幕,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的是,当自己的左手还能动,就说明即将面对的恶灵还不至于太过逆天…
但是立马,他又觉察到了事情不对劲,因为先前的猜测之中,深深公寓内的恶灵是与剥皮恶灵同一层次的可怕存在,只比报社弱上一线而已。
为什么,左手没有被全面压制,而是还可以发出警示的颤抖作用?
这是超出最初设想的情况,虽然现在来看似乎是件好事,但是徐朗看着自己不住颤抖的左手却一个劲儿地皱眉。
左手这一次的表现有些不太对劲,以往在遭遇这种情况的时候,它会一边颤抖一边向外散发独属于恶灵的黑气,表示它感应到了同类的存在,从而被刺激复苏。
但现在,它就只是颤抖,而并未带有复苏迹象的黑气涌现…
徐朗缓缓抬起头,这座深夜的公寓之内一丝响动都没有,无论从外还是从内来看,就只有他一个活人行动的迹象。
也就是说,这座公寓里,现在有徐朗一个可活动的人,也有一个能力不明、威胁程度无法估算的恶灵……
刚刚一进入公寓,就遭遇到了未知的诡异变化,让徐朗心头又一次蒙上阴霾,他站在大厅踟躇了一阵,从口袋中拿出了手帕,将眼镜上的污秽和水渍擦干,最后往前走了几步,看向了一楼左侧的长廊。
由于第一批次的探查,一楼左边长廊是咚咚声的事发点,而负责探查的宋卓明又被提前拉进了任务,导致那边的情况不明,记录的素描本在严言的手中,但徐朗手中也有一份拓印版本。
不过他也没有拿出来对比一番当下所见与记录上有无差入,只是缓步走向了左侧的长廊,什么记录也比不上自己亲身观察。
空荡荡的走廊中,只有一个身影脚踩着坚硬的瓷砖,传来阵阵的踢踏声,而徐朗四下望去,东西两侧的房门都带着说不出的破败,那些对联和门画,已经大半都变成了白色和残破。
看到这里,徐朗心中暗自点头,看起来之前夜晚的公寓情况确实无误,而继续走着他就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徐朗的面前是一堵灰白的墙壁,上面有些斑点,是外界的雨水将墙皮渗透的产物,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有些凉,刺痛了他的指尖,仓促收了回来。
这里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西方有一条通往上层的楼梯,看样子也就是之前记录下来的另一条楼道了。
徐朗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了一下,最后心有所感地不自觉朝着头顶看了一眼……
与宋卓明当时的情况一样,这里还是有一面圆形的镜子,但是镜子不算太大,只是恰好能够将站在这个位置的人,尽数包容在内。
徐朗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光线照亮之下,他仰着头看着。
现场呈现了一个极度诡异的景象,一个面皮苍白的消瘦男人头颅朝上位于地面,另一个面皮苍老的消瘦男人头颅朝下位于棚顶,就这样两个身形、面容完全一致的男人,隔空对望,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