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爷,不知道您今天来,没有出门相迎,真是失敬、失敬。还不知道你老是有什么事?”这官吏带着笑容道,“有什么事早早的吩咐,下官也好早作准备,不耽误师爷您的大事。”
“这不,府尊大人让我带着安新勇营的人马前来领赏,所以只好跑这一趟。我听说保定豪绅的赏银都已经运来了,想来已经备好,带我去看看吧。”说着就要进去。
哪里想到刚刚还恭恭敬敬的官吏却是脸色一变,脚步飞快的一迈,身体拦住众人。
“师爷留步。这府库重地,没有手令,就算是巡抚大人也不能硬闯。您看,是不是先让我等严明手令,再行入内?”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可谓是严守规矩,尽心尽责。
但是不合情理的也就是,这群官吏怎么可能如此尽责。
他们如果真的奉公执法,也就不会在这大白天,在这府库重地,喝酒吃肉,寻欢作乐了。
李毅眼神凝重,却是感觉到了反常。
但是他经历不多,察觉不到里面的猫腻。而王师爷久经宦海,却是明白了。
按照规矩,任何钱粮财物进库,都要清点记录。而这清点记录却是中饱私囊的好机会。
入库的数目却是有凭有据,没有人能够作假。但是银子有新旧,粮食有高低,官吏们会用旧银和旧米来替换入库的钱粮,然后一百石新米变陈米,消除损耗,再折算一下,就变成了八十石。要是碰到心黑的,就成了五十石,四十石,生生的贪污了一半。
银钱的贪污就比粮食等物更甚,十两的银子换成旧银,就变成了七两。这差距的三两银子往往是农人一家,一年的生活开支。
而这些贪污的钱粮,会分成几份,进入各级官吏的手中。所以受害者敢对致公堂,面对的也是整个官场上的官吏,哪里有赢的机会。
看这官吏的样子,很明显是他们来的过于迅速,官吏们还没有来得及替换完毕。
王师爷心里清楚,却也没有办法。人人都说官不守法,其实官员是最守法的。他们最善于的就是利用法的漏洞来钻空子,也更善于用法来拖时间,恶心人。
递上手令,官吏装模做样的看了起来。
本来两眼就能看完的手令,他偏偏看了半天,还说看的不是太清楚,要点燃灯火。
磨磨蹭蹭之下,李毅却是心里焦急。他刚刚明明看到几个小吏匆匆进了府库里面。不管他们是要做什么,却一定对自己等人没有好处。
本以为给王师爷送上一份厚礼,让府尊松了口就万事大吉。
没想到这些小官吏却是比府尊还要贪婪,就算有王师爷在这里,也要恶狠狠的咬掉一块肉。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李毅现在可是深有体会。
这些粮食、银子可是安新的命根子,李毅可是不愿意送到官吏们的手里,让他们去讨小老婆,大鱼大肉。
刚要上前,王师爷就隐晦的拉住他的袖子,看着转过头的李毅,轻轻摇了摇头。
他身为府尊心腹,这个时候都不敢上前说话,这李毅上去不是找死吗。
就像刚刚说的,这库房的贪污牵扯的是整个保定官吏的利益。不仅是他这个师爷,就算是府尊大人亲自来,也不敢管。
谁要管,那就是要面对整个浊流官场的仇视。就算是正四品的府尊,一府的长官,只要他想在保定呆着,就不会去管。
再说,这里面可是也有他的一份呢。
至于这个他是师爷还是知府,笑话,当然两者都有了。
官吏到最后都懒得装模作样了,捧着一杯茶品了起来。
王师爷和他先聊两句,走到了李毅身边,笑着道:“怎么,心里有火了?”
李毅紧紧地抿着嘴唇,两眼死死的盯着库房的方向。
这些钱粮可是安新修建家园,用来度日的,可是明明就在眼前,自己确实无法拿到。更不要说那群小吏进进出出,一看就不是在做什么好事。自己怎么能不急?
“呵呵,实话跟你说吧。赏银和粮食就在里面,但是你想全都带走却是不容易。在这个世上,想从官府手里拿东西的人,十成拿到七成就该谢天谢地了。这还是我陪你走了这一趟,不然,连五成你也别想。”王师爷笑着道。
“那么说,他们是在克扣我们的赏银了?”李毅沉声道,声音中竟然有了钢铁般的寒栗。
王师爷眉头轻皱,捋着胡须道:“这就是规矩。只有守规矩,大家才能相安无事,各有所得。你就是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小民,只有守小民的规矩。要是你有了靠山,成了官,那就守官的规矩。我给过你机会,府尊也给过你,但是你没有把握,这怨不得我。”
“呵呵。我明白了。我是小民,所以就活该被盘剥,活该被吸血。只要我投靠了你们,当了那巡检,就是自己人,就能够吸其他人的血,欺压剩下的小民。是这样吗?”李毅的嘴角突然勾起了弧度。
王师爷眉头皱的更加厉害,看着李毅,突然后退一步,道:“世道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李毅,别做傻事。”
“傻事?”李毅转过头看着一步步远离自己的王师爷,冷漠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这世上还有任由你们趴在身上吸血,吃肉更傻的事吗?”
“我李毅年不过十四,却也是热血男儿,怎可受辱而不敢直言呼。今日你等辱我小民者,此皆卑劣无知之徒也。小民又如何?我小民乃是国家之基,万物之首也。聚可成汹汹洪流,散可成万里山河,乃世之伟大也。古有秦皇称霸宇内,隋帝主盟天下,何其雄也。可其视我小民如牛马、奴仆,以小民血肉铸其自身豪志,后之何如?若我小民怒起浩浩,则天翻地覆,任他雄霸古今,也只能土崩瓦解,成为齑粉。
今之卑鄙之徒,竟敢视我小民犹如鱼肉,驱之,打之,杀之,辱之。今我等尚能苟且,惶惶然低头叩首,任尔欺凌。可怒急至甚,比之羞辱悲凉,不如血海沸腾,杀之天下,以舒我旷世奇冤。到时天道不公,我等直上灭天。世道不公,我等就要灭了整个世道。
到时人间地狱,生灵涂炭,必将让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轰……轰……轰……
在场人只感觉天道苍茫,耳有雷鸣,恢弘之音轰轰炸裂,神魂犹如被震出**,惊慌之下恐惧到极点。
“你……,你……,你……”王师爷连说三个字,却是脸色苍白,只感觉心神震荡,不能轻言一句话。
可是李毅却如醍醐灌顶,无比清醒,却也犹如喝醉般走上前去,直入库房。
而一边的官吏却呆若木鸡,放佛灵魂出窍般,陷入呆滞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