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笑着说道:“精锐之士倒也算不上,只是军情关系重大,不可不调查清楚。王兄弟要是想要练出这样一支亲随,可以和李四多多接触。”
“与李四兄弟多多接触?”王奎微微一愣,满脸诧异的看着李毅。
“怎么?”李毅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王奎,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王奎见李毅真的不像别有用心,才解释道:“练兵之法一直是各家不传之秘,就是军队里也是需要保密,李兄真的愿意将其交予我?”
李毅听了不禁笑了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又十分感叹。
要知道以小见大,从王奎此举就能看出古代门第之见,传承之法是有多么封闭。想想中国数千年的历史诞生过多少天才,他们或是有巧夺天工的技艺,或是有利于世的见识,最后却故步自封,让这些东西消失在历史的巨轮中。
感叹之余,李毅开口道:“以后白洋淀与安新互为友好,我又十分佩服王兄肝胆忠义的豪情,练兵之法到了你的手里,定是对于百姓,对于白洋淀大有好处,有何不舍得的。”
此言一出,王奎脸上忍不住变色,感叹道:“李兄弟这般看得起在下,以后我定会好好协助陈姑娘,你放心就好。”
“王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协助我,让他放心个什么?”陈红燕听到此言,羞得一脸红晕。
李毅也是倍感尴尬,只得转过头装作没有听到。
王奎虽然悍勇,但是对于这种事却是看不清楚,还满脸迷茫的道:“怎么了?陈姑娘你和李兄弟不是……”
“王大哥,此时休要再提,不然我以后可不理你了。”
陈红燕说言这句话,连忙慌乱拉着李毅就要离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样不妥,一张脸羞得通红,连忙松开李毅的手臂,逃也似的离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奎还没反应过来,只得追了上去。
转眼间三人离去,只剩下赵友林一个人站在原地。其双手握拳,一脸阴沉的看着李毅离去的方向,眼神闪烁森冷,好半天才咬牙切齿的一甩手臂,恨恨的离去。
一行人重新回到了聚义厅,分别坐下。
相比于当初第一次前来,有魁梧凶悍的陈铁龙和诸多掌盘子,今天就只有李毅、陈红燕、王奎、赵友林四人再加三位掌盘子。
这就是世道,只要打仗就会死人,昨天死了今天就看不到他们争论的场面,也听不到他们爽朗的笑声,活着的人还有活人要做的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忆那些死去的人。
白洋淀现在的贼匪不愿意打仗了,他们和官兵打了一场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很多人不愿意再打一场必输的仗。
和官兵打仗,是因为官和贼是天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回来的那群恶贼却是自己的同类,只要肯卑躬屈膝的表示屈服,就能够活下来,虽然这样很没尊严。
陈红燕稳稳的坐在上首,有着王奎和赵友林两支大匪表示支持,她现在依然是白洋淀的掌控者。而正因为如此,坐山虎会第一时间攻击这里,将她抓住,只要这样,这场战斗就会以完美的结局落幕。
每一方赢了,都会完全掌控白洋淀,而输得一方,将会遭到灭顶之灾。
王奎站了起来,将手里的册子呈给陈红燕,然后看着李毅道:“我们现在已经有匪军八百人,悍匪一百五,其余都是没有多少战力的新丁。这场仗,难打……”
王奎的意思不是单纯的介绍情况,更多的是告诫李毅,他们没有胜利的把握,要是李毅现在退走,他们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李毅能看出来,这是陈红燕和王奎的意思。安新的情况还未稳定,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将勇营的力量消耗在这里,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但是李毅不选择离去,因为白洋淀此战对于安新同样重要。陈红燕和王奎只看到了此战是自己生死存亡的时刻,却没想到安新就在白洋淀周围,要是恶贼掌握白洋淀,控制其中两万流民,恐怕不仅仅是安新,就连周边县城也要遭到灭顶之灾。
这次保定各大势力的角逐,将一切都算无遗策,唯独没有想到白洋淀里的流民居然如此之多,要是知道,张志德定是不敢起兵,而保定大户则是会从长计议,这场可笑的战斗也不会开始。
每个势力都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局势的掌控者,却没有想到形式已经出乎了意料,已经酿成了一场灾难。
无论是为了陈红燕,还是为了安新,或者是保定各县,李毅都决定扼制这场灾难。
八百匪军,两百勇营,此战好像并不是必败无疑。至于李文升保证的援兵,李毅对这件事不是多么看重,要是真的能够指望这群官兵,之前一战也不会输得那么惨。
几人坐下说话,陈红燕开口道:“坐山虎与太行贼匪孰有来往,这次前来夺取白洋淀,人手定是不少。我们是守是攻,大家怎么看?”
其余人还未开口,赵友林就站了起来,其眼神冰冷的扫了一眼李毅,开口道:“此事暂且不言,我想我们应该议议李兄弟。”
其中一个掌盘子一脸疑惑的看着赵友林说:“金钱豹,李兄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赵友林冷冷一笑,道:“大家想想,李兄弟是安新乡勇首领,又与官府联系密切,为何三番五次帮助我等?其中要是没有什么用意,我可是不信。”
此言说完,其余人皆是一愣,三位掌盘子也是转头看向了李毅。
赵友林态度忽变,李毅一时间也是没想到,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用意。
赵友林转身看着众人,指着李毅大声道:“诸位,我等皆是白洋淀之人,互相也是认识数年,只有这李毅不知从何处跑来,也不知道为何要帮助我等。当初陈大哥力主抗击官兵,本来已经击破前营,直插中军,但那官军将领却如同早有预料一般,竟然集结重兵,击破我悍匪之军,此中,定有蹊跷。”
话音还未落下,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聚集在李毅的身上。
要知道在场的人都是知根知底,只有李毅不是贼人,有领着勇营担任乡勇首领,与官府也是素有联系,不怀疑他。还能怀疑谁。
“赵友林,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如此瞎猜,动摇军心。”陈红燕站起来大声道,一双眼睛含着困惑和愤怒,刺得赵友林内心的妒火更是旺盛。
“哈哈,证据。证据就是探子报告,昨天李毅快马赶去了保定府衙,今天就立刻赶来我们安新,指手画脚,刺探情报。”赵友林一张俊脸已经有些凝聚,满含怒火的看着李毅。
众人听了此言,顿时不能平静,纷纷议论开来。
要知道李毅并不是自己人,却如此尽心竭力力的帮助白洋淀,无利不起早,如今想来确实有些问题。如今赵友林又说他昨日拜会了知府,就是与官府有勾结,其中的含义,不得不让人深思、怀疑。
“李兄弟,赵兄弟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昨日去了保定城?”一个掌盘子忍不住确认。
李毅看了他一眼,知道人一旦被勾起了怀疑心,就很难消除。众人开始怀疑自己,这个时候任何的解释都会变成狡辩,任何的退让都会变成心虚。
他点点头,道:“我昨日的确去了保定,也确实是去拜访李知府,说的也确实是白洋淀如今的形势…………”
“大家听清楚了吧,这李毅定是官兵派来的奸细。在上次官兵刚刚到达的时候,他就突然登门造访,之后陈大哥就死在官兵手里。现在又来掺和坐山虎等人回来的事情,要是没有什么猫腻,我都不信。”赵友林皮笑肉不笑的道。
陈红燕已经气的发抖,虽然她对于李毅并不了解,但是却没有丝毫怀疑他是官府的奸细。
“友林兄暂且冷静,大家也切勿多想,先让李兄说说事情的经过。”
有了陈红燕挺身而出,刚刚有些坐不住的掌盘子皆是冷静下来,想要听听李毅到底有什么解释、或者是狡辩。
赵友林则是恨恨的坐回了座椅。
李毅抬头看了一眼陈红燕,向着她微微点头,然后道:“我昨日确实去保定拜会了李知府,却不似赵兄弟说的有什么阴谋,而是想请李知府出手相助,帮我们对付那坐山虎。”
“让官府帮助我等,真是痴心说梦。”赵友林讥讽道。
虽然不知道赵友林为何这般针对自己,李毅还是皱起眉头,道:“并不是痴心说梦,而是事实如此。你等皆以为自己聚集成匪,笑傲山林,却不知道已经招惹到保定官绅,无论是之前官兵围剿还是如今坐山虎攻来,背后都有保定官绅的影子。”
之前与官兵作战,大家都知道保定官绅派来了家丁助战,最后要不是家丁装备精良,匪军也不会败的哪么惨。
想到这里,众人皆是集中精神,想听听其中到底含有什么隐秘。
李毅接着道:“这坐山虎虽然是悍匪,但是力量不足,只有五百喽啰,如何能这么快聚集千余悍匪。在这个世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是没有足够的财富,那群贼匪会甘愿为他卖命?”
“李兄弟的意思是说,保定官绅在后面偷偷扶持坐山虎,出银子让他聚集了这些贼匪,就是为了对付我等?”王奎开口问道,刚刚众人纷纷怀疑李毅的时候,只有他没有起身说话。
李毅点点头,看着众人道:“这笔银子定是官绅出的,才让那坐山虎招募千余贼匪。”
“李兄和我所想的一样。我等专门掳掠大户,早就是他们的眼中钉,发生这种事倒也不奇怪。”陈红燕出言支持道。
赵友林见两人相互附和,配合默契的样子,更是妒火汹汹。
“李毅,你就不要惺惺作态。你们之前是说你与那李文升到底有什么密谋?为何掺搅我们白洋淀之事?”赵友林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李毅与官府密谋之事上。
李毅轻轻一笑,双眼嘲讽的看了赵友林一眼,道:“勿有他,我只是与李知府相商,让白洋淀众人获得一个机会。”
“机会?”王奎疑惑的道。
“是的,机会。”李毅抬头望了望陈红燕,道:“我与李知府商定,招安你等。”
“招安?恐怕是把我等骗出白洋淀,还一网打尽吧。”赵友林恶狠狠的盯着李毅,心中自是怒火升腾。
其余人也是议论纷纷,要知道朝廷极少招安贼匪,虽然兵力较弱,但对于敢犯上作乱的匪徒都是立杀不赦。
其中是不是真如赵友林所说有什么阴谋?
陈红燕微微点头,“友林兄虽然急躁,但是所考虑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李兄弟,你确定知府大人要招安我等?”
李毅轻轻一笑,道:“招安只是空话,朝廷不会答应的。李知府所说的就是要与你等一同剿灭坐山虎等贼人,然后声称白洋淀贼匪已经除去,好获取政绩。而他将会答应解除对白洋淀的禁运。”
白洋淀一直是贼窝,其中聚集的悍匪更是多多给官府惹来麻烦,却又无力征剿,所以官府将食盐、粮食等物皆是禁运,使得白洋淀虽然有掳掠的银子,却无法大批的购买粮食、食盐,生活异常艰苦。
要是真的能够解除禁运,以后的日子倒是会好过不少。
赵友林看到众人皆是眼神闪烁,明显在思考此事,顿时坐不住了,心中恼火,拧着眉头冷冷道:“你只是一个乡勇首领,李知府为何会与你商议这般重要的事务。之前陈大哥身死之事还没调查清楚,现在你又要劝我们投降官府,真是用心险恶?恐怕到时候官府来了,不光是对付坐山虎,连我们也会一起除掉。”
李毅脸上稍有怒色,还未说话,陈红燕就站了出来,冷冷道:“赵友林,李兄是专门帮助我等,从没半点私心,你今日步步紧逼,肆意栽赃,到底是何用意?”
赵友林抬头看着已经恼怒的陈红燕,心里悲愤难忍,想着自己尽心辅佐,陈红燕眼里却是只有李毅,顿时受不了这等刺激,愤而出手,向着李毅打去。
这都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众人不明白情况,却也不犹豫,跟上一步,伸出手就要抓住赵友林。
但是这赵友林虽然看样子柔弱,但是行动却是快若电闪,实力最强的王奎堪堪沾到他的身子,伸手拦住他前冲的身体。
“赵兄弟,都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王奎语重心长的道。
只这一下耽搁,周围的几个掌盘子皆是已经围了上来,赵友林见出手没有机会,只得满眼怨毒的看了一眼李毅,怒气冲冲的离去。
众人都是叹了一口气,这仗还没有打,就闹起了内讧。
就在这个时候,李四从外面进来,立刻凑到李毅耳边,要回报军情。
李毅点点头,道:“之前你等的情报出了差错,坐山虎如今有两千余人,其中更是有着疑似火铳手的存在,看来这一仗难打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匪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大声道:“掌盘子不好了,赵大哥带着手下三百人要离开山寨,兄弟们根本拦不住。”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如今坐山虎人数如此之多,抵抗起来本就艰苦,这时候赵友林又要离去,兵力更加少了。
“陈姑娘,我前去劝说。”王奎站起来,走出了聚义厅。
天色微明,二十只简易木筏滑进水中,坐山虎的手下开始渡河。虽然雨季未到,但猪龙河中段水深仍有三人多高,水流又有些湍急,只能由贼匪小心操控木筏,慢慢渡到对岸。
上岸集结之时,一轮红日恰好升起,暖暖的辉光到颖水两岸,洒到这数千贼匪身上,暖融融的,河水的凉意化为乌有,人的身子骨舒服得似乎酥了。
“哈哈,这次回了白洋淀,我定要从流民里挑几个娘们,好好乐呵乐呵,不想上次,只不过逗逗一个妇人,就被那陈红燕打了一鞭子。”一个贼匪恶狠狠的道。
“废话少说。反正昨天刚发的银子,就是不抢,老子也可以去妓院里玩上几日。”又一个贼匪道。
但是没等他们多多说话,后面就有人蛮横地催促他们上路。
那些人一个个面生,只是宽大的衣衫下偶尔露出甲衣,看上去装备倒是精良。
有一群贼匪好像与他们产生什么争执,河岸边,那群隐蔽面容的神秘人突然拔刀就砍,身后更是有鸟铳击发的乡绅,贼匪惊慌失措之下,只得向猪龙河聚集,而他们身后,那群身着甲衣的神秘人手持精良的火铳,拿着锋利的腰刀,驱赶猪狗一般将他们往河水中驱赶。
几个行动迟钝的,被毫不留情的腰刀砍杀,鲜血喷涌,染红了岸边青草,凄厉的嚎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吓得其他人,毫不犹豫地扑入滔滔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