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老人才走到客厅里。
这时,老人才放声喊道:“小武同事来了。”
一个婆婆级的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剧。看到门口边的一个人变成三个人,赶忙又似乎缓缓地用两手撑着沙发,站了起来。
“武武回来了?怎么没说啊?武武呢?”
老人在脸前甩了甩手,道:“武武同事出差来了,顺道过来探望。”
婆婆嘟着嘴“哦”了一声,刚才还垂在胸前的双手,顿时跌在了沙发上。她自己也坐回了沙发上。
“真不好意思啊,我们什么都没带来。”廖哥嬉皮笑脸。
“我就说嘛。”
高青垒在廖天王身边,边笑脸迎着婆婆,边小声咕哝道。
廖哥并没有理会高青垒,净是搀扶着严武的继父一直到严武妈妈旁坐下,随即又扶着严武的妈妈坐下。
高青垒并没有去帮忙,一直站着看着,直到两个老人家和廖哥都坐下了,才自己找个沙发位置安放自己。
廖哥在自己的大腿上摩搓着俩手心,摩了好一会儿,嘴里才终于蹦出一句话。“老严忙啊,少回家看看自己的爸妈。”
老人家却只管满脸笑呵呵,没有回答。
廖哥扫了老人家一眼,又张开嘴来,道:“不过,老严其实也很孝顺啦。过年的时候,总在家里陪你们待上一个月——”
“哪有——”
听罢,严武的妈妈立马瞟了廖哥一眼,满是不满。“待了几天就走了!”
“怎么会?”
“2007年那年我记得特别清楚——”廖哥把整个身子转向严武爸妈,“厂里出苦难了,大家都只放一个多星期。这个好老板,倒是走了1个月。1月底——”
“不可能。”
严武妈妈把右手从大腿上扔起,在空气中似乎一巴掌扇去。随即,那手又砸回大腿上。
“2007年我也记得特别清楚,那年狗年,他都没有回来过!”严武妈妈忽然瞪了廖哥一眼。
“那年,小武的确没回来。”严武爸爸在一旁,也同意道。
“因为是狗年,而我又喜欢吃狗,那年春节吃的狗,真的是——”严武爸爸满脸痴笑,左手绕着肚腩围圈。
“这个老严真是,还会骗员工。那2008和之后几年呢?老严铁定回来了吧?”
听罢,严武妈妈肺部中间的位置款款松弛下来,在上面的灰色羽绒也微微泄了气。
“回来是回来咯。”严武妈妈道,“但他就是节假日回来个几天。他净想着带东西回来,人倒走得飞快。什么螃蟹、虾啊,一大箱子,死了一大半。”
“老严爸妈,你们还记得2008年到现在,老严什么时候回来过吗?”
“过年那会儿和中秋。”
“上一年五六月那会儿也回来了。”老严继父补充道。
“老严还是很孝顺你们的,只是,年轻,得拼。”
“是呀是呀。他的确回来得一年比一年频繁了——”
“做那么久了,怎么就不知道盛茶水给你们呢?那么大老远跑过来看我们……”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俩壮汉喝了茶再过来的。”
廖哥连忙推迟,手忙脚乱地扶下两位老人。
“听说你们zji的水晶梨特别香甜。”
“小武每次回来都提四五箱回去。”
“‘雪梨之巅’。”
“四五箱还不够,有时候还唤我们去寄给他。”
“‘雪梨之巅’。”廖哥又说了一遍。
严武爸妈还是没有反应,脑子只顾着严武,脸上只顾着笑。
“你们这里是有个‘雪梨之巅’吗?”
“没听过。”
廖哥和高青垒四目相视。
“盛产雪梨的山?”
“是水晶梨,不是雪梨。”严武爸爸说道。
廖哥和高青垒两人支吾着嘴,如一整个雪梨堵在口中,说不出话。
“雪梨不包括水晶梨吗?”高青垒问道。
“当然不是啊!”
“那严武……叔叔知道雪梨和水晶梨的区别吗?”
“当然知道啊。”
“所以,他不会把水晶梨叫做雪梨。”
“不会啊。”
“你们这里雪梨出名吗?”
“水晶梨好呀。”严武妈妈说道。
“美丽新城呢?”
“的确挺美的,我们zj。”
严武爸妈的两根眉毛一上一下摇摆。
`
高青垒和廖哥在网上搜索了一通“雪梨之巅”,出来的,却都是雪梨汤和雪梨糖水。
高青垒叹了口气,道:“拿着日记本再审审蒋定成吧。”
“审了一早上了,他只放了个屁。”
“为什么不肯说?”
高青垒蹲在严武妈妈和继父家门口,隔着几厘米的空气,隔空在地上画了个“X”。
“很多从传销被解救出来的可怜人,还骂那些为救他们赴汤蹈海的警察叛徒呢,死活就是要回去吃冷水送白饭。他们还以为,这是信仰。”
高青垒听罢,半晌没有说话。
廖哥撸了撸鼻子,道:“去问问村里人吧。”
“问什么?”高青垒赶紧站起来跟上廖哥。
之后,高青垒和廖哥便乘坐了下午两点的飞机回ck。
这一次,高青垒睡得像个死人一样。一睁眼,飞机便落地了。
飞机里面,顿时便开满了灯,那灯似开在了身体里面,白得无处不在。
现在是深夜,飞机外面,却都是黑。
那白,尽管似乎无处不在,却是孤独。
高青垒伸了个懒腰,第二件事情便是开手机,和飞机上其余的人一样,除了那些偷偷开机的。
“我们知道ls、fet、fxt、mks、ln、bqe、kes是谁了!”
刘澎叫喊声立马从高青垒和廖哥的手机听筒中喷出。
刘澎的声音似着了火。
高青垒和廖哥顿时感觉到身体发烫。
“谁?!”
“卢梭!”
“卢梭?”
高青垒和廖哥看向彼此,传阅着喜悦的眼神。
但是,他们的这份惊喜,只持续了四个字的时间。
“卢梭,伏尔泰,费希特,马克思,列宁,白求恩,凯恩斯。”
高青垒愣了半晌。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他感到难以置信,扯起左边眉毛,笑容僵硬在脸上。
这七个人的名字,在脑海里荡漾,在耳朵里循环。
高青垒仿佛听见了历史老师的声音,紧接着,是政治老师……
“刘澎,周运蓬。”高青垒魆地堕下了整张脸,兴奋全然消失了,“你们去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