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哥拿出一块不规则白纸,小白纸条明显是从本子上被粗鲁地撕扯下来的。
司机一指手,高青垒和廖哥便爬上了出租车。
“师傅,顺着这条路走吧。”
廖哥从铁栅栏探出双手,把手机屏幕对准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师傅“哪儿,哪儿,哪儿”地叫了好几次后,才“哦”了一声。
高青垒捏了捏鼻子,又吸了吸,漫不经心。
扇子大小的车窗外,黑色笼罩下的城市,鳞次栉比的高矮楼仍旧暴露在空气中,高青垒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中间那一竖,长得异常挺拔的条状物,最高的位置还不断闪着黄色的光,比星星更像星星。
位于南方的zj空气质量比hd好多了,差异悬殊到高青垒的鼻子似乎有点适应不来。
“人生地不熟,外地人好骗!”廖哥忽然对着高青垒的耳朵呼出一阵一阵气。
高青垒眨巴着看廖哥数十眼,才反应过来廖哥在说刚才他特地拿出导航,特地为司机规定路线的事。几秒后,高青垒才款款点头,心想自己要学起来。
四十多分钟,出租车便到了它暂时的目的地。
廖哥负责付钱,高青垒便徐徐下车伸了个懒腰。
天仍旧是黑色的,其下的风,也是黑色的,还不带任何水分,不时一阵一阵地吹过来,差点就整个吹掉高青垒的脸皮。
高青垒润了润嘴唇,用手抹了抹整张脸的油。油并没有被抹掉,只是渐渐被抹均匀了,像刚被修理过后的园艺一样,很平坦,但摸起来仍旧感到尖锐不舒服。
出租车师傅把车停在了一排银杏叶上,黄色的,堆积在地上,整条街都是,像举行某个庆祝派对,万人空巷。
银杏的叶子长得像诸葛亮的扇子,扇柄比诸葛亮的更细长一些,扇顶也更尖一些。形似扇,魂似菇,高青垒好想一轱辘伏在地上,一口把它们都塞进胃里。
“前面。”廖哥把钱包放进背后的裤袋里。
廖哥的口令清楚地进入高青垒的耳朵。高青垒的脑袋也清楚地解析了口令的意思。
高青垒脑子里对涌进眼睛的东西的映像,也的确变了。从惨黄的一排银杏树变成了灰黑,黑白,白灰的砖墙。但是……高青垒睡眼惺忪,行尸走肉,眼睛看着面前十米不到的小区门口,也不知道自己的脚到底动了没有。
过了两个多小时,高青垒觉得……现在自己不仅躯干跟不上……脑子也跟不上了……眼睛冲到了一米外,脑子和四肢还在原地,发愣。
“不是这里,那里。”
廖哥的声音又一次进入高青垒的耳朵,高青垒的脑袋又一次清楚地解析了它的意思。
约摸几秒,高青垒转过头……看向声源,廖哥此时站在他的左边,站在了人行道中间。高青垒的脑袋飘过几秒前的画面,那时……廖哥明明在自己后面,马路边。
半晌,高青垒缓缓向右转头,熟悉的小区门口出现在高青垒眼里,而且,大了……高青垒又眨巴着眼睛,把脑袋往后,看着距离自己几米远的马路边缘……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真的走了。而且,自己此时站在自己五米外的小区门口,并不是终点……所以,才有“不是这里,那里”啊。
“哦……”
高青垒把头缓缓转向廖哥,那一排的银杏树再次飘入眼帘,却变成了水绿色。高青垒款款放下头,地上欢腾着的银杏叶是黄色的……高青垒竭力拽起自己的眼珠子,那一排银杏树,是水绿色的。
“哦你个头,快走。”廖哥快步走了过来,拖着高青垒往左走。
高青垒干脆整个人放在廖哥身上。
廖哥也没说什么,抓着高青垒的肩膀,推着高青垒。
“这里——”
高青垒发现……周围的脚步声断了。
“美丽新城。”
“哪里?”
“这里。”
“啊?”
“看不见吗?门牌上?!”
“我眼睛近视,还有闪光。”
“你不是戴着眼镜吗?”
“对哦……”
高青垒这才循着廖哥的视线往左上方看。
眼前是一个小门……和麦当劳的门差不多大,玻璃门,带锁。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天花板上还亮着一个白灯……里面也开着白灯……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邮箱柜子,电梯过道和电梯。但是……左边灰色瓷砖门柱上却有一突出的小白色长方体,写着“美丽新城”,字体是金色的。
那灰色瓷砖似乎能自己发光,闪着漂移不定的白光,在瓷砖又白又黑的纹路上到处窜来窜去。
高青垒的眼睛受不了,他立即转移了视线。
“一个小区的正门那么小的吗?”高青垒眯起了眼。
“大就好吗?”
“你有密码吗?”
“没有。”
“那怎么进去呢?”
“不知道。”
“进不进去不是重点。根据三蒋所说,信的地址并没有写具体楼栋、门牌号——”
“那么小还有楼栋之分?”
“人家只是门小而已!”
高青垒缩着脖子,“哦”了长长一声。
“没有具体门牌号,我们怎么找啊?”
“快递有记录的嘛。”
“查到了吗?”
廖哥摇了摇头,道了声“没有”。
“但是,按照蒋干勤的说法,信寄件人信息里,手机是假的,名字是不定的。大boss唯一没变的就是‘美丽新城’这个地址,肯定对ta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高青垒款款站直腰子,随即抱起臂,紧接着,上下移动着眼珠子,扫视着廖哥。
“三蒋把信都给烧了,只能按照他们的身份查找他们收过什么件……但是……他们收到的东西那么多,快递公司又那么多,快递公司寄的东西又那么多。而且,都四年过去了,快递公司把记录删了也正常。毕竟,法规只规定至少保存一年而已。”
“那能找到吗?”
廖哥歪了歪脖子,斜了斜脑瓜子,嘴里发出“嘶嘶”声:“难度有点大……而且……警察不知道撒单大爷的存在,也不会相信。现在,他们只等着两个星期后,法院开庭审判马芸雲了。也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有义气,抽空帮忙查查……我……我们就是不寄希望才跑到这里来的啊。”
“或许,ck有美丽新城的地产吗?”
“没有。”
高青垒从嘴里赶出了一口气,嘴外却没有出现白色的水珠。
那阵气似乎又溜回嘴里去了。
高青垒隐隐约约觉得……廖哥的脑袋也没比自己清醒多少……
高青垒用了些力气,才唉出一口气,道:“这里的线索也等于就只有一个‘美丽新城’,希望也没有比原来大到哪里去。”
廖哥忽然怔怔地盯着高青垒,半晌,吐出一句,“是哦……”
高青垒身体里的一阵气体忽地从脚底直涌而上,一支离弦之箭的功夫,便塞满整个大脑小脑中脑,进而,弥漫到高青垒的眼睛、鼻孔和嘴巴。
“那我们来zj干什么?!”
似乎有三股气体分别从高青垒的眼睛、鼻孔和嘴巴里喷出。
“吃早餐?”
廖哥露出了小丑那么大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