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琮的登基典礼办得很是中规中矩,半分不曾出格,甚至还略微显得有些寒酸。
一来,永琮总还顾忌着乾隆,乾隆如今心理正渐渐扭曲,典礼越是盛大就越是让他觉得不痛快,到时候惹出些事来反倒麻烦。二来,乾隆朝这个时候的国库虽然还没有被晚年的乾隆败光,可是相比较永琮想要做的事情来,这些钱,还真的不怎么够用。更何况,乾隆朝的官,可是很贪的,他虽然很想肃清官风,但是不管不顾一刀切,只会让这个古老的国度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徐徐图之,是他最好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乾隆果然对永琮的举动觉得满意,他如今虽然已经成了太上皇,可他觉得他还是整个大清的主宰,所以他常常会在早朝之后,把重臣叫到宁寿宫,亲自过问政事。
乾隆这样的行为,当然不利于永琮对权利的巩固,更显得他就像是乾隆手中的傀儡皇帝。
永璋也是宁寿宫的常客,乾隆每每都会摆出一副严父的嘴脸,告诫永璋要好好扶持永琮,不能让他走弯路。
永璋冷眼瞧着乾隆因为退下了那个至尊的位子,因为下半身的无知无觉,因为屎尿不畅的困扰和难堪,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
渐渐地,那些妄想通过太上皇牵制新皇,从而为自己谋得私利的臣子们,也渐渐不敢主动往宁寿宫凑了,若是不幸被乾隆召见,也常被乾隆喷个满脸唾沫,敢怒不敢言。至此,他们也终于明白了,乾隆就算没有退位,以他如今的心态,大清若是真的交到他手里,也只有被他拖着一同去毁灭的份了。
他们便又将视线转向永璋,若是永璋和永琮对着干,他们是不是有机会从中获利?
可当所有人都以为永璋会不服气,至少会给永琮下些绊子才对时,永璋的行为出人意料的平静。这种平静让人觉得不正常,甚至有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就连永也不认为自己的兄长会什么都不做就此放手,虽然担心大腹便便的妻子,却还是硬挤出了时间来循郡王府劝解永璋。
永在乾隆受伤的消息传出后,就立即赶回了京城,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晴儿确切的线索,却也顾不得那件事情了,只得吩咐手下心腹继续去追,自己则掉头返回京城。实际上他也是松了口气,晴儿虽说和他不亲近,到底是一个皇宫长大的,真要他亲自看着她去死,虽说不至于下不了手,但到底还是会心中有些不舒服的。
永璋看着永围着他转,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温暖,原来,兄弟真的可以是手足的,而不是手上的刀,随时想割得你血肉淋漓。
永璋对永琮突然说道:“莫不是你也认为我再酝酿着什么阴谋?”
永琮忙否认:“没的事。”但看着永璋戏谑的表情,他深知自己从小对这个三哥说谎就没成功过,顿时也恹了,老老实实地劝解道:“三哥,皇阿玛都已经下了旨意,他占了的是大义,又是元后嫡子,宗室皇亲、清流老臣,也都承认他才是正统,你……你别想不开啊……”永琮劝虽劝,却知道自己的话并不怎么有用,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在一件事情上劝说永璋成功过的,他已经习惯了顺从永璋的安排。可是,什么都不说,他又实在放心不下。他生性淡泊,不能够体会有些人对于权力的渴望,在他看来,闲时看看书,画画画的日子,才是神仙一般的,但是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恶就对旁人的努力持否定的态度。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劝说是否是正确的。
永琮劝得犹豫,永璋全看在眼里,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你呀,都快做爹的人了,也当有些自己的主见了,哥护不了你一辈子。”
永琮一急,忙追问:“三哥,你要做什么?”
永璋知道自己说的话让永琮误会了,解释道:“咋咋忽忽急什么?你哥我现在也是在人家的手下讨饭吃,不可能事事都护得住你,你总要自己长些本事,多些心眼才好。”
永琮这才松了口气,道:“三哥,你真是吓死我了。”
永璋本来又想去拍他的头,手顿了一下就转而拍上了他的肩膀,如果想要这个孩子成长,至少他就不能再把他当成孩子对待了:“别担心,我还没想和那位对着干。”
永琮顿时好奇了,问:“为什么?”他听得出来永璋绝不是在敷衍他,却更奇怪了,他一直都觉得,除了生母的地位,外祖家的势力,他的三哥能力上比七哥强多了。可是他问完了,却觉得自己好像错了,他也许根本就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他的三个字,引出的却是永璋少见的落寞和哀伤。
永璋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抬头看向窗外火红的火烧云,自嘲地笑了笑,用很低的声音道:“因为我也会怕,如果我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放弃和牺牲绝对不会是我的风格,我会的,只有掠夺和禁锢,我会再一次地把她囚禁在我的世界里,不去管这世间任何人的看法和斥责,我会把她变成和我一样的罪人。我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不管她是不是会痛苦只求达到自己的目的了。这样的结果,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她会被我杀死的,不是肉体上的死亡,而是精神上的完全崩溃。听说她也曾经是单纯的、像春日的绽放的花一样鲜活,可那样的她,我却不曾见过。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疯狂而又执拗,认定了目标,就绝不会把视线往别的方向移动。那样的她啊……呵呵,她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有多迷人。”
“三……三哥?”永琮犹豫地喊了永璋一声,他根本听不懂永璋在说什么,可他听得出来永璋话语中的认真、痛苦和压抑。他不敢猜测三哥口中的那个“她”到底是谁,总觉得那个答案会让他震惊和为难。
永璋闻声回头,却衬着天边的红光,将脸全隐进了阴影里,叫永琮看不清他的表情。
很奇异地,永琮竟有一种永璋在哭的感觉,可天知道,他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自己的三哥掉过哪怕一滴眼泪。
永璋的声音再度响起,出人意料的平静:“永琮,你回去吧。”
永琮张了张嘴,却被永璋周身散发出来的压抑气息震慑住了,讷讷地不敢开口,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去。可到底,还是不放心永璋一个人,想了又想,只好派人回去跟黛玉说了一声,然后悄悄地坐在永璋书房门外的的台阶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但是,里面一直没有任何的声音,直到太阳完全的沉没了,直到月上柳梢头,里面还是丝毫的响声都没有,就好像从他出门那刻起,永璋就在里面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站着。
事实上,永璋确实一动也未动。他也没想过他会这么简单而毫无怨言地就放弃给永琮找麻烦的机会,他甚至想过,如果他成了皇帝,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把那个折磨了他两世人生的女人禁锢在怀里,再也不放开。可当他在宁寿宫外猝不及防地撞见她的时候,这辈子第一次那么近地看清楚了她的眼睛,他突然觉得害怕,原来她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渐渐变得灰败,她在渐渐地“死”去。她就像是一幅在太阳下面暴晒的画,颜色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脆弱,好像随时都会碎落成灰。
到了这个时候,永璋发现自己原来终究变了,变得比前世心软了,至少他已经无法再把伤害当作情深。
当他发现,在如今的她眼里,无论是他也好,永琮也好,原来都已经不再能够牵动她的情绪,是啊,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执念放不下?毕竟前世的记忆,对她来说,除了伤害,也只剩下伤害了吧。
那么,他和永琮争出个输赢又有什么意义?无论输赢,也都只是游离在她的世界外的傻瓜而已。
那么就让他悄悄地守护着她吧,默不作声地悄然躲在一旁虽然不是他的风格,但对象既然是她,对他而言,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她想要做的,他不计代价地为她做到,只希望她眼底的死灰能够浅一些,再浅一些。
永璋打开书房的门,永听到声音下意识地从台阶上跳起,却不料脚早已麻了,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三……三哥……”永揉着腿站稳,麻得有些龇牙咧嘴。
永璋着实没有想到永居然会悄无声息地在门外守了他那么久,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从没有被人如此单纯地关心着,心里有种酸酸痒痒的感觉冒出来,不太适应,却觉得很舒服。
永璋朝着永露出一个笑容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光脑门:“快些回去吧,你福晋还怀着我侄儿呢,别让她着急了,将来若是生下个皱眉头的小老头儿来就不好了。”
永见永璋有心情开他的玩笑,也就稍稍放了些心,故作恼怒地道:“哪有这样说侄儿的伯父的?”
“行了,快回去,我这儿可没你的房间。”说着,永璋作势要踹永的屁股。
永一挺身避过,却又硬着头皮凑回永璋身边,问道:“三哥,你真没事?”
永璋有心叫他安心,便道:“放心吧,我不会做不自量力的事情,而且,我对皇上的威胁,从来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永璋说的,也是实话。永琮的身边,帮手众多,懂机械的、懂医学的、懂商业的、懂武功的,只有永琮坐在那个位子上,他才能把这些人的能量发挥得淋漓尽致。而永璋,却无法毫无隔阂、毫不避忌地用人不疑。大清想要发展,想要成为屹立世界的强国,在永琮手里发展,绝对比在永璋手中要快得多。
永虽然不知道永璋话里的含义,但对永璋无条件信任的他,还是放下了心。他从小就觉得,他的三哥和七哥之间,有种叫人觉得怪异的气氛,互相防备,却又好像拥有着共同的秘密般拥有相同的气场,让他觉得,他和他们之间,好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永听永璋的话回了家,听丫鬟们说黛玉已经睡下了,本不想吵醒黛玉,自己去书房对付一晚,反正天也快亮了。
永刚进书房,伺候的丫鬟便端了热水来给他洗漱。永守了大半夜,又累又困,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感觉,便只是坐着让丫鬟给他擦拭,突然觉得有柔软的触感轻轻滑过□□的脖颈,永一个激灵,突然睁眼,抓住那只几乎要探进他衣领的手。
永抬眼望去,伺候的丫鬟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明显修饰过的容颜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种朦胧的美感,见永看她,那丫鬟低下头去,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永的脸色一黑,这丫头是什么心思,他不至于到现在还不清楚。自从把乌嬷嬷遣回家后,这府里的丫鬟都收敛了许多,可如今看来,到底还是有人不死心想要搏一搏的。
永嫌恶地甩开丫鬟的手,“噌”地起身,丢下一句:“明天你自己去找总管,到庄子上去吧,别让爷再在府里看到你,否则后果自负。”
那丫鬟看着永的背影,跌倒在地,她知道她赌输了,却一点也不敢求饶。
永匆匆地回了正院,重新又洗漱了一遍,才钻进了黛玉的被窝,黛玉迷迷糊糊醒来,被永揽进怀里拍抚一阵,重又睡去。
永离京那么久,又加上黛玉有孕在身,的确是很久没有纾解过了,可他一点也不想在玉儿之外的人身上纾解欲望,哪怕知道作为一个阿哥,后院多几个女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他下意识地会想起,他那个好像无所不能的三哥在提起那个“她”的时候,也会觉得悲伤绝望。那种悲哀让永觉得害怕,他一点都不想去尝试,哪怕他知道,他和玉儿之间,绝对不可能像永璋和“她”一样,但是情到深处,便是她伤心,他会更痛吧?所以,他一点都不想做会让玉儿觉得伤心的事情。
永把黛玉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放在她高高挺起的肚子上,闻着她身上特有的体香,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日早晨,黛玉醒的比永早,看着永眼下的青黑,她有些心疼。她不方便起身,叫丫鬟进来帮忙,又怕吵醒了他,干脆就躺在他的怀里不动,安静且安心地看着他的面容。分别的那段日子,她很想念他,如今有他在她身边,便是格外幸福的事情。
永醒来的时候,目光一下子就撞进了黛玉饱含情义的眼睛里。
黛玉见他醒了,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轻声道:“你醒了?我叫丫头们进来。”
永略一清醒,忙道:“等等。”
黛玉疑惑地看向他,永轻咳一声,把昨晚上的事情和黛玉说了一遍,他不希望黛玉从别的地方、别的人口中听到这件事,万一那人有心误导黛玉,生了误会就不好了。
黛玉并不怀疑永的话,听永不把其他女人放在眼里,虽然觉得这是不贤惠的,但止不住心中泛起的甜蜜来。
黛玉高兴了,眼神越发的灿亮,笑容柔柔的,勾得本就一大早气血上涌的永心中格外的痒痒。
“玉儿,玉儿……”永喃喃地唤着,不由自主地在黛玉身上蹭来蹭去。
黛玉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脸上一红,忙道:“天大亮了,该起床了。”不过语气弱弱的,几乎叫人听不清楚。
永带着点讨好和祈求的对着黛玉的耳朵吐气,道:“玉儿,我难受,你帮我揉一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