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我在楼下,可以上去吗?
苏吟临走前,又确认一次,袁怀瑾不需要她陪。
袁怀瑾起身到窗前,一股温热扑面而来,是夏天啊,阳光刺眼,她眯起眼往下看。
如果昨天跳下去,那就见不到今天的阳光了。
阳光下站着一个人,棕色波浪发,修身的小西装,手里拎着精致的包。
袁怀瑾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像是个傻子一样,站在太阳底下。
很快,苏吟就会下楼,遇见林沅芷。
袁怀瑾却无力说什么,也不想阻止。
苏吟确实很快下楼,林沅芷擦肩而过。
两个人都没有看见对方似的,袁怀瑾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会不会过去都是白白担心了?她担心的,其实都没有发生,一切只是她杞人忧天。
退一万步,即便发生了,又能怎么样?
至于死吗?岑清伊说得对,罪不至死。
苏吟开车离去,袁怀瑾站在楼上忘了好一会,她换身衣服下楼了。
林沅芷听见声音,偏头笑着看她,“上车说吧,外面热。”
“热怎么不去车里等?”
“我不怕热。”林沅芷打开车门,袁怀瑾坐进去。
林沅芷说昨晚看见她家楼下来了消防车,袁怀瑾愣了愣,旋即明了,“没看见别的?”
“恩……”林沅芷想了想,“也看见你坐在窗户上了。”
半晌,袁怀瑾轻轻叹口气,“你几点过来的?”
林沅芷抿抿唇,对上袁怀瑾泛红的眼眶,低头轻声说:“我昨晚就来了。”
“然后呆了一整晚。”
确实,林沅芷不放心,没再离开。
袁怀瑾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半天不做声。
林沅芷也没出声,时不时偏头看她。
袁怀瑾满脸倦容,仿佛苍老了许多,两鬓的发丝比她还多。
“我决定了。”袁怀瑾突然出声。
林沅芷嗯了一声,袁怀瑾闭着眼睛,说她要跟苏显忠说清楚,如果苏显忠想离婚,就离婚,如果他不想离婚,那她也不会提。
林沅芷眸光流转,落在袁怀瑾的手背,幽蓝色的血管突兀,她真的瘦了很多,“好。”
林沅芷说罢,车内又是一片寂静。
林沅芷偏头看袁怀瑾,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内心里压抑已久的情感呼之欲出。
“如果,”林沅芷顿了顿,“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重新追求你,你可不可以放弃苏显忠呢?
林沅芷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惆怅道:“我们都不年轻了,已经错过很久了,我不知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希望你和苏显忠离婚,我们重新在一起。”
袁怀瑾没做声,林沅芷眨了眨眼,指尖按在车窗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如果,人生有如果,我当初不会放弃你。”
袁怀瑾轻笑一声,林沅芷指尖重重地按压着车窗,“所以我自私地想,既然你们已经说开,那就彻底说开,我们都不要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我想要的是你,我很坚定,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像当初那样需要我……”
自信的人,也会在爱情面前自卑,犹豫,怀疑,徘徊。
这一天,林沅芷跟袁怀瑾说了许多,从过去说到现在,从心动说到难舍,从我说到我们,她的人生,始终做不到放弃,“为了你,我曾经想过不打扰,如今我却想我是不是错了,我该主动,该打扰,该坚持,那样或许我们早就解脱了。”
谁知道呢?人生总是有万千种可能,可能是殊途同归,也可能是南辕北辙。
袁怀瑾坐起身,准备下车。
林沅芷没有挽留,她该说的都说了。
袁怀瑾关上车门时,略微低头看她,“我会认真考虑你说的。”
关上车门那一瞬,林沅芷鼻尖发酸,多少年了,她没哭过。
这一刻,她有点开心,生活重新有了期待。
有的人,重新焕发生机。
有的人,却即将走到生命终点。
费慧竹和廉程都将于本周五执行枪决。
周四上午,费慧竹和廉程将进行最后的见面。
下午,岑清伊与廉如是将会分别和她们见面。
费慧竹和廉程面对面坐着,手腕和脚踝都带着镣铐。
两人静坐几分钟,费慧竹长舒口气,“有什么话就说吧,明天就没机会了。”
良久,廉程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费慧竹哼笑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笑廉程,“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
“有。”廉程眸光犀利地盯着费慧竹,“现在不说,我死了做鬼也会缠着你。”
“呵。”费慧竹淡淡的笑,“那我谢你,我还有个伴儿。”
廉程死死地盯着她,费慧竹抬眸,眼神和语气一样冷淡,“就是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没有意义,就可以毁了所有人的心血?”
“心血?”费慧竹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那是你的心血吗?你确定?”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没救你女儿。”廉程凉冰冰的眼神,面无表情地望着费慧竹,“但是你应该很清楚,害死她的是你,不是我。”
费慧竹耸肩,无所谓了,“死期将至,都放下吧,你这么不甘心,做鬼都没有机会投生的。”
“投生?呵。”廉程跟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嘲讽道:“做尽恶事,还想投生?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说的就是你。”
“彼此彼此。”费慧竹淡声道,“还是那句话,想开点吧。”她站起身,淡笑道:“黄泉路上,我等你。”
见面就此结束,也没聊出个所以然。
人之将死,还能指望聊出什么来?
下午,廉如是先见了廉程。
尽管有着很亲密的关系,但两人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廉如是不知廉程执意见她的原因,当年廉如是反对她创建名流集团,廉程就此与她断了来往。
如今再坐到一起,廉如是也无话可说。
论辈分,廉程该叫她一声姨,但是她从没喊过。
“你当初为什么不同意我经商?”廉程像是要解开所有心中的疙瘩才能安心上路,“为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廉如是淡声道:“你如今走到这一步,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廉程笑着摇头,“说得好像你早就预见了一样。”
“是的。”廉如是望着眼前的人,她笑起来像哭一样,“我可以预见,但是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你会算卦?”廉程笑得更大声,笑得眼泪快出来,“别搞笑了。”
“我确实会算,而且我们家祖辈上也有会算的人,你就当我是在这方面有天赋,和别人不一样吧。”廉如是语气平和,“我预见了,也阻止过,可惜天意难违,或许是天意让你走到今天,所以也别抱怨了,来世做个好人吧。”
廉如是没再多说,起身离去。
廉程笑着笑着,泪水滑落。
一切都晚了,后悔没有任何意义。
廉如是挺直腰背舒口气,去隔壁等着。
岑清伊此时正和费慧竹进行最后的聊天,费慧竹并没有太多想说的,只是站起身,给岑清伊跪下。
岑清伊坐在那,一动不动。
岑清伊并没有那么大度,可以原谅所有人。
如果跪地道歉,能让费慧竹走得安心,她可以不拒绝,但是她绝不会出声答应,说原谅她。
岑清伊等她站起来,也站起身,黑眸定定地盯着她,“没有别的事,我走了。”
岑清伊看起来有些无情,费慧竹最后只看见她的背影,还有泛着青色的头皮。
岑清伊瘦了很多,背影消瘦,裤管看起来宽松肥大。
费慧竹之前见她,没觉得她这么凶,今天的她眉峰锐利,眼窝很深,那双眼睛仿佛是黑洞,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廉如是很快进来,费慧竹站在原地。
四目相对,廉如是微微低下头,眼眶已经红了。
费慧竹心酸,却又笑出声,“这是干嘛?”
费慧竹拖动着镣铐走向廉如是,一步一步。
哗啦——
哗啦——
费慧竹走到廉如是跟前,轻轻牵起她的手,“这一次,换我主动走向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廉如是垂着头,泪水砸在手上。
费慧竹握了握她的手,“能抱抱我吗?”
廉如是抬起颤抖的手,轻轻地环抱住她。
费慧竹缓缓歪下头,枕在廉如是的肩膀上,轻声呢喃:“对不起。”
廉如是没做声,只是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
费慧竹渐渐哽咽,“你说得对,我该听你的。”
为时已晚,如今只能相拥而泣,做最后的告别。
周五,廉程的遗体被许东晟接走,费慧竹的遗体被廉如是接走,廉如是在电话里告知慧远大师后续的安排,慧远大师也没多说,“辛苦你了。”
纷纷扰扰的争斗,暂时告一段落,也仅仅是暂时。
廉程的墓碑,立在许光伟的旁边,许东晟将许光伟和廉程的照片一同放进去,还有那本他们共同的日记。
费慧竹的墓碑,立在钟少坤的附近。
生有地死有处,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是注定的。
今天是周五,也是岑清伊的幸福日。
岑清伊买了一堆菜去别墅,秦清澜嗔怪道:“下次空手来,买什么东西。”
元宝见了岑清伊,比谁都开心。
之前看见光头害怕,现在喜欢抱着岑清伊的脑袋啃。
发茬儿长得快,又锋利,扎破粉嘟嘟的小嘴巴,疼得元宝哇哇哭。
江知意闻声赶来,岑清伊急得脸通红,“头发太短,扎嘴了。”
江知意走到跟前,俯身蹲下看着元宝,“下次还啃papa的头吗?”
元宝委屈巴巴,“不惹不惹。”
岑清伊听见了,她说papa的头,她心里还认可她是元宝的papa。
江知意抱起元宝,瞟了眼脸通红的人,“倒也不必剪那么短。”
岑清伊抓抓鼻梁,傻傻地笑两声。
饭后,元宝早就忘记被papa的头发扎破小嘴的事,缠着岑清伊玩,小爪子总是往岑清伊的头顶摸,大概觉得好玩。
岑清伊带着她到处逛,元宝奔着书房去。
岑清伊跟在她后面,元宝够不到的,嚷嚷papa抱。
岑清伊抱起她,元宝看了个新奇,看什么都想拿。
岑清伊不让拿,元宝蹬蹬腿,自己要下来。
岑清伊留意到桌上放了个箱子,元宝见papa盯着,她也好奇,“开开。”
岑清伊其实可以阻拦,但她也有点想看……便没拦。
元宝趴在桌上,爬到纸箱跟前,小爪子用力一掀,纸箱哗啦一声翻了。
岑清伊抢救不及时,只捞了个空箱,信件都掉地上。
有的信还从信封里掉出来,岑清伊连忙蹲下收拾,“你个小崽子,被妈妈发现,打你屁屁。”
岑清伊装信的时候,一不小心扯开,字迹露出来,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岑清伊犹豫一秒,打开信件,看得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