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有人在这里获得新生,也有人在这里走向终点。
很多时候,人在疾病面前,显得无比弱小。
岑简汐的死亡成定局,医生闻讯赶来,和岑清伊做了最后的沟通。
岑清伊痛苦过后,已经说不出话来,医生说什么,她只是静静听着,甚至无法做出亲人离世该有的反应。
岑简汐将遗体捐献给医院,由医院做最后处理,医生建议岑清伊在这里和岑简汐做最后的告别。
岑清伊木讷地望着虚空,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是悲伤过度,泪水流尽,这一刻,岑清伊哭不出来,也没力气哭了。
医院避免SSS+病菌的扩散,将岑简汐火速推出ICU病房。
岑清伊下意识想要跟出去,被医生拦住,“告别就在这里落幕吧。”
她还没有好好的告别啊,岑清伊的手抓着医生的手腕,医生为难道:“你还想告别的话,等我准备好,打电话告诉你,行么?”
岑清伊没动静,医生语重心长道:“你要是希望告别,我把人推回来?”
岑清伊毫无反应,医生又说:“那推走了哈。”
门口的苏羡打了个盹儿,一抬眼,见里面推出来一个人。
苏羡连忙站起身,那人头上盖着白布,岑清伊跟在后头,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
医生看了眼苏羡,“你们一起的?”接着说:“看好她,别乱跑。”
医生转身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这是你母亲的头发,她之前留给你的。”
苏羡拉住岑清伊,岑清伊也没多大力气,挣了两下便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
岑简汐被推走,岑清伊神情哀伤地望着远去的方向,手里能攥住的也只有母亲的发丝了。Μ.166xs.cc
这一次,是永别。
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岑清伊转身往前走,她不知要去哪,也不知该去哪,苏羡拽着她,“你要去哪啊?”
岑清伊挣了两下,面无表情地回头,“放开。”
语气是是少有的严厉和低沉,苏羡被吓了一跳,只能先放开。
苏羡跟在岑清伊后面,跟苏吟汇报情况。
得知岑简汐过世,秦蓁从沙发上站起来,“那得赶紧去看看她。”
这刚和江知意分开,母亲又过世去了,秦蓁都不知道岑清伊这辈子是怎么活的,能活得这么惨。
岑清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遇见红绿灯,她也不会停下来。
苏羡吓得每次都上前拽着她,等灯变了再放她过去。
岑清伊像是个活死人,没有灵魂,只剩下最后的躯壳。
秦蓁和苏吟赶过来时,岑清伊和苏羡走到了江城大桥的边儿上,苏羡寸步不离,生怕她会想不开。
“清伊。”苏吟上前叫了一声,岑清伊毫无反应。
谁叫她,都没反应,像是与人世间断了联络,给不了任何正确的反应。
岑清伊站在江边,渺茫的江水看不到尽头,像是她的人生,灰蒙蒙的,再也没有亮光。
秦蓁拉住准备强行带人回去的苏吟,“让她待会吧,看住就好,让她再这喘口气。”
医院里,第二个知道岑简汐过世的,是黎韶华。
岑简汐过世后,最明显的反应是钟夏夜的体征开始不稳,黎韶华找来医生。
医生不慌不忙,“你别急,我们已经有所预判,所以打算提前给她用多普妙。”
归根到底,钟夏夜的身体不稳定因素也是α隐性基因,尽管多普妙尚未经过医药局的审批,但现在是临床阶段,钟夏夜符合临床标准。
按理说,需要经由钟夏夜的家人,也就是费慧竹的同意才能用药,鉴于情况紧急,一边跟费慧竹沟通,一边随时准备给钟夏夜用药。
为了让钟夏夜活下去,黎韶华希望可以积极治疗,钟夏夜昏迷无法配合,但她愿意作为家属无条件配合。
“你想作为家属不行啊,你们没有法定的关系。”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先观察吧,等到必须用药的时候再说。”
医生也和费慧竹说明情况,岑简汐的信息素停止供给,钟夏夜随时可能出现任何风险,希望家属有所心理准备。
费慧竹的反应并不大,医生说服用多普妙,她不拒绝;医生说可能有危险,她也没有表示担心。
或许是真的走到绝境,自身难保也无暇顾及女儿,当然,这是薛高朋的猜测。
薛高朋想去看看岑清伊,但人不知去了哪,他找到江知意那,江知意正陪着元宝。
元宝见了陌生人,立刻哇哇大哭,薛高朋只能退到门口,探头问:“就是、就是你知道岑清伊去了哪吗?”
江知意淡淡地望着他,“我不知道。”
昔日恩爱模仿小两口,如今冷淡成这般,薛高朋心里都不是滋味,“那你知道岑简汐就在今天过世了吗?”
江知意眸光一定,垂眸道:“我不知道。”
“你……”薛高朋抿抿唇,心底有些替岑清伊不值,“你这么冷漠,我还真是头一次知道,就算你忘记她,她也是你的爱人啊,你怎么会不闻不问呢?她要是真的出事,你一点都不难受吗?”
江知意抬眸,墨色眸子望着薛高朋。
薛高朋仍有些愤慨,“你可千万别等到人没了,再后悔,那可就晚了。”
江知意等他说完,轻声问:“你还记得你是刑警队长吗?”
薛高朋也自知以刑警队长身份书这话不妥当,“破案这么久,我拿你们当朋友,岑清伊也是我朋友,别说还没离婚,即便离婚了,也不至于闹成仇人吧?毕竟你们两个人的离婚,和别人不一样。”
不等江知意说话,薛高朋有些无语,“算了算了,是我多管闲事了,抱歉,不打扰了。”
陈念笙和穆青很快得知岑简汐离开人世的消息,两人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岑简汐已经被拉走了,穆青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怎么这么快?岑清伊都没阻止吗?”
黎韶华望着气喘吁吁的两人,“钟夏夜的情况也不稳定,我这里实在走不开,清伊现在身边有苏羡陪着,不过我还是很担心,麻烦你们帮忙多照应。”
两人出了ICU,穆青打给苏羡。
此时,三人仍在江城大桥。
“她不会是要跳河吧?”陈念笙吓得脊背冒凉风,“这事儿大王知道吗?”
穆青让苏羡和苏吟看好岑清伊,保证寸步不离,她们两个则是去看江知意。
元宝正好睡着,两人气息还没喘匀,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
江知意偏头看了一眼,淡声道:“你们两个也是来批判我的么?”
陈念笙抿抿唇,推了一把穆青,意思是你说。
穆青算是她们这一圈的姐姐,即便江知意失忆,这份情意多少还在。
江知意坐在床边收拾元宝的衣服,垂眸道:“我知道岑简汐离世又能怎么样?我能救活她么?还是我的眼泪能救活她?”
江知意扯过小衣服折叠,语气平和道:“我这人很冷血,轻易不会掉眼泪,哭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是我该做的,你们可以告诉我,如果指责我能让人死而复生,你们可以尽情地指责我。”
江知意过于理智,显得绝情又冷漠,很伤人。
“这件事发生,怕是对岑清伊的刺激更大。”陈念笙轻声说,“我估计离婚得提前。”
“提前就提前,早晚的事。”江知意抬眸,眼神平静,“早点强断治疗,等于是在救她,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穆青叹口气,为难道:“正常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换位思考,最爱的人,刚和自己分居,又马上要离婚,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
更何况,岑清伊接连失去双亲。
人生的车轮走得又快又急,不知怎么的,碾压式地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眼下她们也没办法再指望江知意能去安慰岑清伊了,她们两人只好先开车去江城大桥边。
岑清伊一直趴在江城大桥横栏上雕刻的小狮子,她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清伊,咱们先回家,我们聊聊,好嘛?”穆青走到岑清伊身边,声音尽量放轻。
陈念笙也在一旁附和道,“有问题咱们解决问题,没有什么问题事咱们解决不了的,一切先回家再说。”
所有人都希望岑清伊能回家休息,她现在清醒只会感受到切肤之痛,也只会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岑清伊充耳不闻,眼神飘忽地望着不远处,大概是夜巡的船,船上亮着灯,离她们越来越远。
就像是她生活里的最后一盏灯,终于消失在云雾间。
一切都没有了。
岑清伊感觉这一刻的自己,是虚无的,她像是一阵风,一朵云,失去所有的支撑。
她更像是一根浮萍,倒在寒凉的江水中,失去一切自主的能力和意识。
岑清伊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苏羡和苏吟几乎同步上前扶住。
晕倒的人,身体很重,两人一左一右,把人拖到车上。
“先去医院,没事的话就送去我那。”苏吟主动提出照顾岑清伊,穆青叹口气,“行吧,暂时去别墅不方便,回她原来的家,一个人也不行。”
穆青叹气,苏羡的心也跟着颤,曾经那么恩爱的江知意和岑清伊,走到今天走散了。
苏羡有些难过,靠在穆青怀里低声说:“姐姐,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这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穆青重重地揉了下苏羡的发丝,无声无语,却又胜似千言万语。
岑清伊被送进医院,情况并不乐观,她失去求生的欲望,全身的机能仅能维持她不会死去,但想清醒过来,难上加难。
“先让她睡吧,她压力太大。”医生的意思,至少先让岑清伊睡饱。
夜色浓如墨,苏吟坐在病房里,久违地觉得,无声的黑夜,原来会厚重得让她透不过气。
医院似乎永远都充斥着悲伤的基调,每天都有人离去,每天也有新人进来。
岑简汐的床位空出来,立刻有新的病人入住。
黎韶华守在钟夏夜册床边不敢睡,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岑简汐离世,加之她服用了多普妙,钟夏夜的大脑异常活跃。
医生甚至推断,只要大脑能保持高频度的活动,离醒过来应该不远了。
黎韶华很怕错过钟夏夜醒来那一刻,又担心着住进医院的岑清伊,可她一个人,终究是分身乏术。
隔壁床新来的人,大概是疼得厉害,又哭又叫,一整晚没停过。
黎韶华甚至觉得,钟夏夜的脑电波活跃是被吵的,就像她现在,血压也有点高。
同为ICU病人,应该互相理解,但病人真的需要休息。
黎韶华看着家属频频投来歉意的眼神,她只能忍下所有的不快。
家属大概也是忍到极限,哭腔吼了一声,“要死就去死,我跟你一起死!”
患者根本不在意那声哭腔,尖叫声像是防空警报,黎韶华蹙眉望着尖叫的病人时,钟夏夜突然坐起身。
黎韶华吓了一跳,钟夏夜直挺挺地望着前方,满脸的绝望,嘶哑的嗓子,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也是让人绝望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