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探望完赵牧之后就离开了,可能是怕两个心怀悲伤的人聚在一起增添更多的难过,当然还有怕母亲的病情加剧了赵牧的悲痛。一个是亲如兄弟的下属,一个是血浓于水的母亲,无论哪一份感情都牵动着他心内最脆弱的位置,特别是与赵牧说得多就越是难过,干脆就趁早离开,免增伤感。
恰巧赵牧也是这么想的。
驰骋沙场的人,总认为自己见惯了生死,几乎能够视死亡如无物,但当身边重要的人面对着死亡的时候,才明白那份感觉是斩杀敌人无法比拟的沉重。如果说在战场上他们是冷血,那么面对至亲挚友死亡之时,他们比谁都还要脆弱,只不过有的人演技较好,或者真正的铁石心肠。
赵牧可以说已经受尽死亡的折磨了,穿越的小半生几乎都在面对着死亡,甚至失去了曾经挚爱的人。他重生,又沉沦,然后再重生,皆因他以为自己和这时代的一切都毫无关系。可是当涉及情感疼痛的时候,他照样会悲痛欲绝,不仅是因为他是活生生的人,还因为他比其他人面对的更多。
预言并不能安慰悲伤,甚至会增加悲痛。
“你终于醒了。”王梦芳领着赵念月走了进来。
赵牧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他以为自己只是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但现在明白自己已经是哭晕过了,也就是传说中的悲伤过度。他何尝不想在妻儿面前表露出坚强的一面呢?特别是对于山贼出身的王梦芳,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会怎么想......然而王梦芳并没有说什么,脸色也很正常,只是略带着一些愁容,显得很是疲惫。
“我没事。”赵牧动了动身体,他真的没事。
“爸爸,爸爸。”赵念月鼓着脸叫道,似乎在责怪赵牧之前惹哭了她。
“怎么的?小宝贝。”赵牧把赵念月拉进怀里,亲昵着用脸贴近问道。
有女儿在身边,赵牧就会满血复活的了。
“爸爸没事就好。”赵念月被赵牧脸上的胡渣刺得有些发痒,不停地躲避着,一边笑着。
赵牧也让女儿的玩闹使得心情好了不少,就好像天空突然飘来一团白云一样,将那些乌云遮盖得一干二净。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乌云”并没有消失,始终还是会重新出现的。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下了,同时也让赵念月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爸爸累了。”王梦芳看到赵牧的表情变化,便急忙叫听了女儿。
赵念月其实也觉得无趣了,她已经感觉到异样,发现爸爸跟平时不太一样了。随即茫然地停住了手,挣脱赵牧的怀抱,在赵牧充满歉意的表情下挪开步子,走到了王梦芳的身边。
赵牧也有些难为情,是自己的悲伤情绪影响了女儿的乐趣,但明白那是他无法控制的,毕竟太史慈跟自己的感情太深了,也或者因为年纪大了。可这些都不应该作为借口,在女儿面前就应该是乐观向上的态度,不能把悲伤的情绪散播出来。
“爸爸,什么是死亡?”赵念月突然张着大眼睛问道,脆生生把赵牧的情绪给打乱了。
什么是死亡?
这个问题竟然问得那么深奥。赵牧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想到这个问题的,更重要是他自己也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什么是死亡?死亡不就是代表着永远消失么?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世人怎么会记住那些历史名人呢?死亡或许只是对方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罢了,并且那种方式是别人看不到的,摸不着的,但不代表不存在。
真的是这样吗?
赵牧有些恍惚了,似乎有些东西轻了很多。想着自己一早就记住太史慈,并且一度将其当作偶像一般,而之前所遇到的,不过是太史慈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存在着而已,也就是活着。那现在他死了,不就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存在么?这也并不影响当初太史慈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啊......
“这么想好像也对啊!”尽管有些牵强附会,赵牧觉得心里确实放松了不少,自言自语起来。
这一幕把王梦芳都吓得一愣,还以为赵牧被鬼上身了,刚刚还担忧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的问题,并且还挂着愁容,可是一转眼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个问题呀,等你以后就明白了,不过现在爸爸要带你出去玩咯!”赵牧笑了起来,然后俯身将女儿抱起来便说道。
这样子可能会显得有些冷血,但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就让其活在心里吧,跟以前一样。
然后在王梦芳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赵念月骑在赵牧的头上,父女俩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独留下她一脸诧异。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云淡风轻起来,以前她自己何尝不是那种视生命如草芥的人。按照以前的她,肯定会对赵牧这种哭鼻子的现象嗤之以鼻的,可现在她已是人妻,也成人母,心态一早就翻天覆地变化了。她懂赵牧的心情,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罢了,可是对刚才赵牧的变化却有些难以捉摸,哪里会知道赵牧竟然因为一个问题而想通了呢。
这时一阵婴儿哭声响起,王梦芳急忙往外走去。
或许说,这才是生活!并且一直继续下去的。
孙权离开赵府回到家中,瘫坐在病母的榻前不想动弹,在听到太史慈病逝的消息时,他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刀。但随后从送信人的嘴中得知赵牧悲伤得接近昏阙,急忙抛开一切来探望赵牧。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赵牧”这个名字仿佛在他的心里蒙上一层灰尘,可是当轻轻拂去的时候,那血浓于水般的感情就涌了出来。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冷落了赵牧,但也是因为看到赵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才故意为之,就想让赵牧能够主动站起来替自己分忧,然而并没有,所以才让两人的距离拉开了。
可是当孙权来到赵牧身边的时候,虽然很担忧,但却发现没有什么话题可聊。特别是他不停地出兵征讨黄祖,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些都是丢脸的事情,怎么去谈。何况太史慈的死,让他们彼此之间都笼罩在悲伤中,都生怕触动对方的脆弱神经,干脆就草草了事更好,不显得那么尴尬。
不过他回到母亲身旁的时候,又发现心内空空的,之前已经派人将钱财物资当作安葬费送往太史慈处,便不想再多想一些了。可是他脑海不停地重复着有太史慈的画面,点点滴滴,和其的功绩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
“大丈夫生于世,当携三尺长剑,以升于天子阶堂。如今所志未从,奈何死乎?”
这是送信人告诉孙权的话,乃是太史慈的遗言。
当孙权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更是悲痛不已,太史慈的拳拳之心犹响于耳旁,这使得他的心跟滴血一样。但是自己却做了什么?就连替父亲报仇的事都没有做好,如何去称帝啊?他差点都将牙齿咬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