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那样理解,不管别人如何去阐述,如何去颂扬,如何来驳斥,我懒的站在他们的立场之上来一次雄辩,因为我只会嘴笨心急面红耳赤。他们不会真心实意的站在我的立场之上,立场,左右一切,无论生命的光锥如何交织成锦缎,如何弹奏出好听的曲,立场,左右一切。
这种事,古往今来,我铁定是妖孽,站在自己的立场,害过不少人了。
冯辑终于站了起来,架着马车,离开了喜光寺。
得跟着他,直觉告诉我,必须跟过去,未必有凶险,但我不想再错过什么,我想知道的更多更完整,我想深入其中,我本就深入其中,血浓于土而非水。
高僧,即使爱死你,也只是灵魂里的事,不是土里的,我扎根其中的事。
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出自那片土地。爱情,只能是灵魂里的事。
高僧,我听说,灵魂是电,灵魂如电,你,救救子颂,给子颂通电吧,别让子颂沉溺,或者沉浮下去。
高僧,你只知道,子颂在哪里卑微,却不知道他在哪里骄傲,骄傲起来,他凝若黎明,他的豆豆灿若朝霞。
高僧,不对,是我所熟悉的书生缓缓的站起来,缓缓的说:“被你摸到的全是大象,如此重的业力,呵呵,沧海桑田,哭笑皆洪荒。”
他在微笑,直立在大雄宝殿的门正中,真的很像那位明星,段奕宏。
“我很想把命交给你,这是件多么省心的事,只要你别把它当成路边的马粪。”
段奕宏边走边流泪,像是自言自语,泪滴大颗大颗划过铜色的脸颊,滚落尘埃,疾驰而去的汽车,在他眼前扬起必定已经异形的尾气飞尘。
为什么高僧在笑,我却看见了凄凉,不知道这副场景如何当下与未来,如何哭与笑,死死交汇。
扭头飞走的时候,我狠了狠心。
冯辑架着马车貌似闲逛,如银鞍白马度春风的五陵少年,不知道落马踏尽游何处的少年,只是背影,在逐渐稀疏的人群里,不应那么苦闷又萧条。
预感,和爱有关,是谁,让他萧条如少年,直至黄昏,一座院落。
“这是哪?“
“别问了。”
“问都问了,不说不好吧?”
“故地。”
“哦,故地访故友呀,嘻嘻...开心点。”
冯辑对着挂锁的门扉,站了一会,扭头走了,我追了过去。
“且,有点耐心嘛,来都来了,我帮你看看去。”
“算了,别看了。”
“为什么?”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哦,痴心不改,沧海横流。”
“或许吧,有缘来日方长,无缘咫尺天涯。”
“嗯,说的对,机会呢,来日,有多少个一门之隔?”
“即便入内,也是为了第一村。”
“嗯?”
冯辑突然站住不动了,迎面,一顶小轿缓缓而来,小巷里,狭路相逢,隔着轿帘,气氛不知是凝滞,还是霓璃,亦或,凝滞的霓璃,还未落轿,某处,已迷离。
呵呵,这算第几级,所谓的心如死灰,复燃时,晦暗不明。
“是你?”
“是我......来了。”
片刻寂静。
“落花不再枝空寒,你走吧。”
“呵呵,好。”
我发现这个聪明人很傻,傻傻的说好,像说请,这就侧立一旁,看着轿起人去,傻的我不忍目睹,智商呢,他的智商呢,好似如释重负,只闻其音未睹芳颜,这就败走麦城,空巷内?
“怎么能那么说,你应该说,春风正渡玉门关。”
“呵呵,走吧。”
我想和他说话,说着说着,会忘了很多过于沉重的事,如同念阿弥陀佛,一念忘千愁。
“我料你强颜欢笑,我料你,哼哼,伤的重。”这叫学来便卖,卖弄的卖。
“哼。”冯辑哼笑了一声。
“哼什么,我可瞧的入木三分。”
“木鱼是不是很好听?”
“且,关木鱼什么事。”
“都听傻了,事关重大。”
“自己的事一脑袋浆糊,别人的事,不用你费心。”
“呵呵。”
冯辑又笑了,笑什么,哦,彼此彼此啊,可他如何知道我的隐秘?
“不容易,你安静了三天三夜。”
“就凭这?”
“还有子颂,你那么放心,交给了喜光寺。”
“哦,有道理,可你自己的事,杂就看不清呢?”
“所谓的辜负,无颜以对。”
“所谓的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呢?”
“说不过你,可你何时,才能修成美人?”
“且,我说了要修成个人吗,还美人?切!看看你们,苦不堪言。”
“你怎么知道,没有乐在其中?”
“哼,交换,*裸的交换,根本不划算,人生一场的等价交换。”
“何出此言?”。
族长停住脚,像他哥冯谨那样,对我直摇头,我却懒的告诉他,什么是人生的三级大片,什么是灵魂里的事,灵魂里的事,以及二十一世纪的随缘是什么。
如果我错了,请让我独自错下去,但得祝福那些和我息息相关的人,走完全程。
族长驾着马车不再犹疑,他在等天黑,天已经黑了,他开始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犹疑,了却,快马加鞭,一生也迈步过去,如尘埃扬起又落下的心尘以及灰烬,亦或是一场虐恋,可他说为了第一村?
趁着夜色,趁着马车的蹄鸣,我并飞在族长的耳侧。
“去哪?”
“胡姬酒肆。”
“啊?”
“听说那家酒肆正急于出让。”
“你想投资酒肆?”
“往来酒肆者下有商贾大鳄,上至达官显贵,金场权场的交汇之地,插一脚进去,机会难得。”
“金钱和权利的孵化场,可经营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出让?”
“程元振,酒肆的大后台,如今倒了,酒肆正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哦,那盯着的人应该很多,若是各方角逐,我们有把握吗?还有人脉,我们在京城并无人脉,立足谈何容易。”
“呵呵,这段时间的京城并未白跑。”
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他:“这权贵云集鱼龙混杂之地,我们非要搅进来吗?”
族长沉默了一会,吐出两个字:“宿命。”
宿命?也对,我恐怕想的过于简单了,小周村不是一座与世隔绝的世外桃园,亦或孤岛,身处大唐,必然得在大唐的游戏规则里发展或是搏命,立足长安,也算手眼通天,通大唐的天,预知大唐的阴晴冷暖,防备小周村的雪雨风霜,或者,土地里的雪雨风霜。
恐怕这一脚踩进去,从此陷落于江湖,风大而浪急。
夜色浓浓的平康坊内,族长勒马而止,停在了胡姬酒肆不远处。
“你怕了?”族长突然发问,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任何时候,都可以一飞了之,我怕什么,可我的确有了顾忌,的的确确很懦弱,还有了层层的顾忌。
曾经那么深刻的颤栗了一下,我甚至不知道,那是由内及外还是由外及内的一次颤栗,我以为那只是一次颤栗,很久之后才发现,那一刻,我抖掉了胆气,我被某人发出的声音吓破了胆,那时候,我正在卫生间里埋头刷牙,他站在门口说;“走吧”。
就是那两个字的第一声,震得我猛然一抖,原来,那一刻的我,内虚外恐,原来那一刻,内外夹击,从此越来越懦弱,深刻的,不自觉的懦弱,逐渐浮显。
“真怕了?”
是的,发疯愤怒是我获得胆气的唯一方式,可我有了顾忌,便丧失了愤怒发疯的权利。
“你呢,不怕吗?”
“怕,从小就怕,怕就对了。”
“为什么?”
“当害怕成为习惯,才能在夹缝里生存下去,什么都不怕的人,要么独占鳌头,要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事实是无人独占鳌头,天子亦有所惧。”
“我还是害怕。”
“呵呵,别怕小丫头,你要信任我。”
“信任你?”
我不相信任何人,我有抛弃别人也被别人抛弃的经历,我连自己也不能相信。
“知道韩信为何承受胯下之辱吗?”
“知道。”
“不对,你并不知道。”
“我知道,他有出人头地的雄心壮志,也有出人头地的才能,是强大的自信,让他承受得住屈辱。”
“那刻,他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前途一片渺茫,哪里来的自信,是胆怯,让他不得不承受屈辱,那是无奈之下胆怯的胆怯之力。”
“胆怯之力?”
“是,遇强则弱,如水饶石而行,损其态保其质,如火遇风而灭,损其光保其质,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
“质?”
“内质。”
“内质如破絮怎么办?”
“呵呵,你若真当自己是破絮,便没了要强之心,强中才有强中手,弱到极致便无敌。”
“你呢,可你呢?”
“心如死灰,日损夜衰。”
“什么意思?”
“一种境界,如破絮,无荣辱,无得失,无我,有中。”
“什么是中?”
“中便是道,道便是天,唯有天可行,天行健。”
还是不懂,懂了也没用,人生是一场修行,必得亲历亲为。
“我为什么要修成美人?”
“因为你归根结底是个丫头,内质如此,何必孤苦而行?”
“你不也是孤苦而行?”
“我乃一族之长,身系族中安危,逢此乱世首当其冲,别无他顾。”
他眼神微凉,语气平淡,架坐之上,如身处白云之巅,平康坊内的灯火,那散归来处的逆光。
胡姬酒肆里走出一人,朝我们疾步而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