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个城池,收复一片片失地,萧祁昱于五月二十五抵达京师,京师也同样顺利的收复,贺云及其五万兵马在眼看京师守不住后,领五千余兵逃跑,在灵山脚下被歼灭。璟王萧璟引发战火,自知必败无疑后自裁于贤政殿,璟王死后,恭王爷、楚靖一党也全都收押狱中,自此璟王一党悉数覆灭。璟王谋反一案终于落下帷幕。
上朝的地方改到了紫宸殿,因为贤明殿正在重修中,璟王萧璟死在龙椅之上,不仅自己死了,还放了一把火烧了正殿,重建宫廷又要花些银子,萧祁昱倒是笑了下:“皇叔,我们换个地方上朝也挺好的。”要改就全都都改了吧。只要没把他们俩的含元殿烧了就行。
萧祁昱重定了一切之后去看恭王爷,他倒是没有多少话想问他,事实摆在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只是例行去看看,叔侄一场,临死前总要看看。
恭王爷并没有受任何的刑罚,所以衣着整齐的坐在稻草堆里,看见他来只抬了下眼皮,随后又垂下了,他曾经那么看不起萧祁昱,从没有把他当一个君王看,可现在他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跟打脸一样。
他看不上萧祁昱,萧祁昱却多看了他几眼,也许心中还是有心结,他这些年待他很好,好到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背叛他。
萧祁昱深吸了口气,那些过去就不想了,他看着恭王爷道:“恭王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恭王爷低着头:“没有。”
萧祁昱点了下头,转身往外走,隔着几个牢房里的是楚靖、楚云彻。那两人也低着头,萧祁昱便从他们牢前走过去了。
出了天牢,他才吸了口气,大步往含元殿走,刘公公正陪着沈郁整理他的花草,刘公公大难不死还活着,不过沈郁的兰花却死的差不多了,刘公公说:“王爷,都怪老奴不好,老奴整天扫地,这正殿也不能过来,没能照料王爷你的花草。”
沈郁摇了下头:“你活着就很好了,这些花草我再养就是了。对了,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去跟着皇上吧,你从小就照顾他,还熟悉一些。”
萧祁昱踏进来道:“让他跟着你行了,这宫里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个贴心的,你先凑合着用。”
刘公公禁不住老泪纵横,这不是夸他对吧。刘公公看着他们俩道:“皇上,王爷,就让老奴伺候你们两个人吧,老奴可以的。”反正上朝一起,休息一起,那他一个人完全胜任啊。
萧祁昱嗯了声:“行,你不累就好,多去培养几个人。”
他说着坐到了桌边倒水:“皇叔,过来喝水。”他这速度真快,不怪刘公公,刘公公觉得自己完全插不上手,这些日子萧祁昱几乎完全自力更生,他不仅能自力更生,还能照顾王爷,让他感觉他特别的多余。
萧祁昱一时不能察觉他的心情,他是习惯了,在民间生活的三个月,已经什么都会了,不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而且他照顾沈郁都比他要好。
沈郁放下喷壶过来了:“你去牢里了?”
萧祁昱嗯了声,看样子心情不好,沈郁安慰了他一番,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他这安慰方法新奇,萧祁昱看着他笑,其实他并没有太难过,沈郁一直站着他这边就够了,那些人背叛他他已经没有感觉了。
看到萧祁昱笑了,沈郁摸了下鼻子,咳了声:“什么时候处决他们?”萧祁昱漫不经心道:“过几天,等纪念碑建好时。”沈郁看他:“我能不能跟你求个情?”
萧祁昱瞪他:“为谁?”已经猜得出来了,除了他的老相好,就没别人了!
沈郁缓声道:“我知道恭王爷该死,理应满门抄斩。”虽不至于满门抄斩,但是恭王爷成年的儿子却是必须要死的。萧祁昱哼了声:“接着说。”
沈郁看他这样也只好把话说开了:“你看,萧珩他也没有什么大作为,这么多年就是个纨绔子弟,从不理朝政,他与恭王爷谋反案无关啊,你让他带着家人去漠北放羊吧。”
萧祁昱其实心中也并没有把萧珩处死,他还记得萧珩去狱中看望沈郁,这份心意他记着,在沈郁陷入牢狱、无人能救的时候他记着。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他拍了桌子:“你是不是还想着他?说啊!”
沈郁看了眼傍边的刘公公,刘公公悄莫声息的往外走,等殿里没人了后沈郁才看他:“他待我很好,我也应当感恩图报。”看萧祁昱又要瞪眼,沈郁叹口气:“我跟他没有关系,他待我好,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并不是所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你都要归结为什么吧?”
萧祁昱嘴角终于颤了下,他知道沈郁现在说放不是骗他,那就是说以前说的那些都是气他的了?那些不知道多少男人睡过他的话都是骗人的?
沈郁看着他笑了下:“等他去了漠北我就算想见他也见不到了是吧?”看到萧祁昱又要生气,沈郁看着他笑:“跟你开玩笑的,以后我不跟你为这些事吵架了。”
萧祁昱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点头:“皇叔,我也不跟你吵了。”他还记着他们以前的吵架,在这个含元殿里吵了那么多次,每一次想起来都很难受,这些年的隔阂,这些年的争吵把感情吵的支离破碎。
萧祁昱最后磨了磨牙:“我让他去漠北放羊,走的时候我跟你一块儿去送他。”
沈郁点头:“好,你不怕没面子就好。”
处决之日已经定下,所有的罪名也都定了,恭王爷因为谋反,所以家中成年男丁,除了萧珩这个儿子因救瑜王爷而被流放,其他成年的儿子皆陪着恭王爷赴死,而楚家这颗时刻跟随着恭王爷的棋子也定了死罪,楚靖、楚云彻死刑。
就当罪名一一定下之后,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天萧祁昱真跟沈郁在凉亭里下棋,刘公公伺候在一边,给沈郁打着扇子,天气渐渐的热了,外面小公公跑的特别急,而且朝着刘公公招手,刘公公只好去看他:“怎么了,今天皇上又不跑马,用不着你伺候!一点眼色都不会看吗?!”
这个是常年跟在皇上骑马的公公,但是现在皇上大部分时间都陪王爷了,而且跑马也不用非得出宫去跑啊。
小公公擦擦汗,也很着急:“刘公公,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打扰王爷,可我真的有急事啊。”
刘公公瞪了他一眼:“什么事?”
小公公看着下棋的两个人有些为难,他小声的在刘公公耳边说了一句,刘公公便也愣住了,凉亭里的两个人很和谐,这些日子两个人的关系有多好,他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们两个以前打架打的多厉害啊,他有很多次都以为这种好是假相,他每天都为他们俩悬着心,就怕哪一天再出现个什么事把两个人给拆开了,可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那个楚姑娘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现在出现了有什么用啊!
刘公公真的是特别特别的恨,皇上就是为了她跟王爷吵翻了,现在看着她父亲兄弟蒙难了,她又出来了,真是的!怎么就不早点儿出来呢!哎,早点儿出来更不好,就跟现在一样,谁知道皇上对她是什么心啊。
刘公公因为不想说,所以表情就格外的难堪,沈郁抬眼看他:“怎么了刘公公?”
刘公公干笑着:“没事,没事,就是有人要找皇上,托奴才来说句话。”
萧祁昱看了他一眼:“谁想见我还得托你?”他漫不经心的就看他那一眼,所以没有看见刘公公朝他使得眼色,皇上现在什么时候都跟沈郁坐在一起,弄得刘公公想跟他说个悄悄话都没机会。
本来还想跟他使个眼色的,奈何他也没看到,萧祁昱没看到,但沈郁看到了,他看了一眼刘公公,刘公公汗都快下来了,不是他有意瞒着王爷的,而是真的不想让他知道,知道了一定不好受吧。
沈郁也没有让他为难,他笑了下:“祁昱,我有点儿困了,先回宫休息会儿,你去处理下折子吧。”
萧祁昱看他这么说,也就扶他去含元殿,出来的时候,刘公公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萧祁昱终于看了他一眼:“到底什么事?”
刘公公小声的跟他说了,萧祁昱脚步顿住了:“你说谁?”
萧祁昱终于接见了楚云清,本来以为刘公公说的玩笑话,可真的看见楚云清出来时,他怔住了,他看着她轻步走过来,音容笑貌一如往昔,嘴角动了好几下,就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他是真的没有想过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啊,可他发现他的心里全然没有惊喜,楚云清没有死,好好的活着,应该是高兴的,他在边关待的那些年,日日愧疚,日日期盼着她能活着,现在她果然活着了,他应该高兴,高兴。
萧祁昱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滋味,往事一幕幕回来,他记得最清楚的不再是这个女子,而是边关的那些愧疚难安的日子,是夜夜恨着沈郁、对她愧疚难安的日子,是跟沈郁吵的天翻地覆,远走边关的日子,那些日子太苦了,单是这么想着都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些仿佛跟做了一场梦一样,现在梦醒了,他有点不适应。
看着对面那个女子越笑越浅,萧祁昱终于让自己挤出来个笑:“云清。”
楚云清看着他笑了笑:“云清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祁昱忙让她起身了,他轻咳了声:“我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他不知道怎么去问她怎么还活着,这句话大概太伤她的心了吧。萧祁昱还记得他曾经喜欢过这个女孩子,那份喜欢并不是假的,他喜欢她的大义,喜欢她心中的善意,喜欢她的坚强,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初的那份喜欢到了这一刻什么都没了。
楚云清很聪慧,几乎很快就明白过来,与其说是萧祁昱变了,还不如说是时间冲淡了一切。她其实心里早就有底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再痛苦的回忆也会淡化的,萧祁昱是忘了她了。他其实也没有必要要记着她,楚家背叛了他。
楚云清心中有些悲苦,可她什么也没说,她本来不想来的,不想再来面对这种尴尬,只是她不能不管她的家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命这么苦,明明是为了萧祁昱隐姓埋名,她的家人也为了萧祁昱忍辱负重,可终究是没有忍住,忍辱负重的变成了谋反,而她这个牺牲了最大的人便成了一个笑话。
楚云清轻笑了笑,还是不得不说出她来的目的:“皇上,民女想求皇上一件事。”
萧祁昱忙道:“有什么事你说,倘若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他还是那个心软的皇上,楚云清心中有些酸涩,那些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想求他饶了他们楚家,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啊。
萧祁昱现在也已经回过神来了,所以也大概的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请她坐下:“你先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是你自己来的吗?”
楚云清也没有再瞒着他,把她这些年的事说了下:“皇上,对不起,民女知道这一次来求皇上,是为难皇上。当年恭王爷逼我父亲处死我,他想让皇上与瑜王爷之间的矛盾加重,从而狠下心来与瑜王爷决裂,所以我就没有和亲,而是选择了假死,隐姓埋名。”
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下,其实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假死,她喝下那杯酒的时候是真的以为她死了,那个时候她告诉她自己她是为了皇上死的,可当醒来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那么可笑,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骗萧祁昱。可也再也没有办法了,她不能让她的父亲担上欺君的罪名,所以只能瞒着他,瞒着所有人,期待着他与瑜王爷决裂\亲征的那一天,哈哈尽管知道那么的可笑。
扳倒权倾朝野的瑜王爷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她其实也想不明白她父亲与恭王爷的想法,凭他们的力量怎么能够拼得过,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这么拼,拼了之后的后果又是什么呢?
她到现在都无法明白,为什么他们那么肯定瑜王爷不会逼急了而迫害皇上?就跟今时今日一样,瑜王爷同他一同归来,又在一个朝堂之上。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呢?
楚云清苦笑了下,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跟萧祁昱是再也没有关系了,从她没有死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跟萧祁昱再也回不去了。
萧祁昱就这么坐着听她说,脸色平静,心中的疼痛却一*儿的翻上来,楚云清简单的几句话概括了过往,可只有他才知道这么多年他所熬的苦,那一年就是因为她,他远赴边关,同沈郁决裂,以至于后期引发战祸,十四万人死于这场谋反案,就连他跟沈郁也都差点儿死了。
他知道他不能把所有的错误归结到她的身上,可他无法不去想,死了那么多的人,那些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一个个的飘过。
萧祁昱深吸了口气。时间和距离是把刀,能把所有的感情都切碎,萧祁昱不愿意去回想那些年怎么过来的,他跟沈郁之间差一点儿就碎了,要不是恨他,要不是他千里去看他,以他的脾气他不知道怎么回头。
想到要忘了沈郁,萧祁昱觉得心骤然的疼了起来,他转开头没有再去看楚云清。
楚云清再次的跪在了地上:“皇上,我知道我父亲跟哥哥犯下滔天大罪,理应处死,可皇上,他们真的只是被恭王爷利用,求皇上网开一面。云清当在庙中为皇上祈福,保佑我大梁长乐久安。”
她一直低着头,因为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份来求他就是个笑话,可能怎么办啊,她在庙中修行的日子想着再也不管楚家的事了,可临到头了,她还是不能不管,她不能看着自己的父亲跟哥哥死。
萧祁昱就这么看着她摇了摇头:“云清你起来吧,我不能答应你。”
楚云清缓慢的抬头看他,萧祁昱还是那张脸,可不知道哪儿就变了,眼神平静,面容利索,她知道他为难,可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干脆的拒绝。萧祁昱也知道她不懂他为什么会拒绝她,他也不想解释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萧祁昱了,那些战火让他心硬如铁了。
楚云清难过的张了下口,可就是没有说出话来,萧祁昱看她这样轻声道:“云清,楚靖与楚云彻犯下的是谋反窃国之醉,理应处斩。”
楚云清僵硬的看着他:“民女知道了,民女也有欺君之罪,民女听从皇上发落。”
萧祁昱看着她依然摇了下头:“云清,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走吧,离开京师。”这就是从此以后都不想见她了吗?楚云清艰难的笑了下:“民女自当去漠北,谢皇上不杀之恩。”
萧祁昱看她执意如此,也就不能说什么了,他站了起来,真的一点儿想在那坐着的力气都没了。他不知道怎么就看着她那么的陌生,当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的时候,他之前的那些喜欢就跟个笑话一样。萧祁昱并没有太大的难受,他只是大踏步的向含元殿走去。
他的脾气已经变的好了,没有以前那么的执拗与偏激了,所以这一点儿打击他很快自嘲的解开了,不在意了。
刘公公跟在他身后悄悄的看他的脸色,预想中发怒并没有来,皇上表现的也太平静了,他不是应该一怒之下把这个楚姑娘也骂一顿,然后关到冷宫里什么的吗?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
萧祁昱被他看的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刘公公干笑了说:“我觉得皇上英明,大度。”这句话绝对是违心的,他对人家姑娘这么好,楚家理应满门抄斩!想当年他对王爷那可真是太差了,王爷不过是背着他找了个人,他就……刘公公都不想想他做的那些荒唐事。
萧祁昱看着他:“你笑的那么难看干什么?对我有意见?”他现在脾气真的是很随和了,你看以前绝对不会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萧祁昱也没有指望他回话,他只道:“这件事就不要告诉王爷了。”
刘公公哦了声,这总算能听出声调了,是很不情愿的样子。萧祁昱难得对他解释了下:“我不是要瞒着他,而是不想让他想起过去了。”过去于沈郁一点儿都不好,他一定不愿意想起来。
刘公公这才笑着答应了,萧祁昱看他这样也笑了下,刘公公虽然从小就照顾他,可他去边关的这一年多,他都是跟着沈郁的,不知道沈郁用了什么贿赂的,他对沈郁比他上心的多,萧祁昱自己便想边笑了,是沈郁比他热心,他对人是真好,若是对一个人好,毫不藏私,比起当年那个别扭又冷僻的自己确实好太多了。
萧祁昱踏进含元殿,守在殿门的小太监告诉他王爷出宫了。萧祁昱吃了一惊到:“他出宫干什么?”
心中却一转,明白了,以沈郁的心思,一定猜出他见什么人了,萧祁昱有些懊恼,只好再往宫外走。
沈郁此刻正在王府中,赫连陪他观看王府修葺的进度,他其实不用问萧祁昱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赫连已经告诉他了。
沈郁看着这个翻修的王府有些感叹,他不过是走了半年,王府就破损成这样了,赫连恨声道:“王爷,王府以前让萧璟驻扎军队来,所以才损毁成这样。”
沈郁点了下头:“我知道。不用大修,让他们简单的修修,能住人就行。”
赫连看着他:“王爷,你要搬回王府来住吗?”他不知道这半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还是本能的不太相信萧祁昱,现在不就是了,那个楚姑娘来了,那皇上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事来。
于是赫连道:“王爷,你搬回来住好!”
沈郁嗯了声:“一切从简。”
两个人正在转悠的时候,外面通报萧祁昱到了,赫连只好告辞了。
沈郁站在海棠树下等他,萧祁昱看着他是有点儿心虚的,赫连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一定没有他的好话!
萧祁昱快步走了上来:“皇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啊。”
沈郁笑了下:“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不能来了。”
萧祁昱站到他旁边:“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见楚姑娘的。”说到这里他看着沈郁:“皇叔,对不起,以前是我错怪你了。”那些说他狠毒逼死人的话一定很伤他的心,萧祁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说的出来的,是气恨了吧,他怎么都想不到沈郁会变成那么不可理喻的人。
萧祁昱简直没脸想下去,那个时候他不懂,是没有人让他吃醋,后来他明白了,那些不可理喻,那些疯狂是因为沈郁喜欢他,那些醋意他现在都懂了,因为他连看着他家这颗海棠树都觉得别扭了,这棵输据说当初他与别人琴瑟和鸣的!
萧祁昱磨了磨牙:“皇叔,我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了,你跟我回去吧。”
沈郁仔细的看了他一会儿:“我知道你喜欢我,可你也喜欢楚姑娘。”他其实是想说他还喜欢女的,楚云清他是不喜欢了,可别的女的呢?他并不怀疑萧祁昱对他的喜欢,可他也还知道萧祁昱是个喜欢女的,这是人的天性,要改变一个人的天性,太难了。
他其实也还记得楚云彻说的那些话,楚云清是他的未婚妻啊。这三个字足以名正言顺了。沈郁也说不清他心里什么感觉了,对于这个楚姑娘他由嫉恨到最后的麻木,所以看和她现在又活了,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
萧祁昱看着他又重新麻木了,心里急的要命,出口便是:“我真的不喜欢她了!”
沈郁看他的眼神很奇怪,这是蔑视他很快便把人给忘记了,萧祁昱不想再说过去那些事,也不想说那些所有的过去都是一个谎言,他不想再让沈郁去回想那些事,过去的那些他再也不想提了。于是就找茬:“我是喜欢过她,可你难道就没有喜欢过别人了!”这棵海棠树就是最好的见证!谁的人生里没有喜欢过别人,不都是到最后才发现最爱的那个人是谁的吗!
他这真是够无理取闹的,沈郁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喜不喜欢的问题,若要翻旧账,两个人今天一天也翻不完。
沈郁看了看这颗海棠树,叹了口气:“你现在是皇上啊,你总有一天需要一个皇后的。”这些日子还没有大臣提这个问题,是因为百废俱兴中,忙的顾不过来,可等他们反映过来后就开始说了,到时候更是烦不胜烦,他一想到那样的一天就觉得累。
萧祁昱拉着他手:“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想好了。”
沈郁看了他眼:“你想好什么了?”
萧祁昱看着他:“你先别问,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现在先跟我回去,这里不能住人。”沈郁想笑,茅草屋都住过了,这里怎么就不能住人了。
萧祁昱拉着他已经往外走了:“皇叔,这个王府你就不要再回来住了啊,我修葺王府是要当驿馆的。”
沈郁没好气的道:“我的王府当驿馆?谁敢住啊!”
萧祁昱看着他笑:“南诏王妃!”
看沈郁噎着了,萧祁昱笑:“我已经将这个房子送给□□姑姑了。过几日南诏王协同王妃到访大梁,他们不远万里到来,我们总不能让他们住的寒酸是吧,况且这里是□□姑姑的娘家,所以她回来还是住这里最合适是吧。”
沈郁看他都打算好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他也盼着四小姐能来,他的亲人现在还没有找到,二姐、三姐都还没有消息,萧祁昱拉着他:“皇叔,你别着急,已经有消息了。”
看沈郁看他,萧祁昱肯定的点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用几日你就能见到她们了。”
沈郁因为这件事高兴起来,不再去想萧祁昱的后宫问题,等来的时候再想吧,现在想不够烦心的。
他自己都不担心了,萧祁昱晚上却还做梦了,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没有当皇帝,就是一个普通的王爷,有一块封地,封地治理的很好,他娶了一个王妃,温柔贤惠,生了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他教他们射箭,边教边说:“我十四岁的时候,又一次秋猎,我射杀了一直老虎,救了一个人。”
孩子们愤愤问他:“父王,你救的谁啊?”
萧祁昱说:“他是你们的皇叔,长的很好看。”
孩子们笑闹着:“在哪?在哪,我怎么没有看到?”
是啊,在哪呢?萧祁昱也开始茫然的四顾,他这才发现他的梦里没有出现沈郁,没有出现他说的那个很好看的人,他十四岁时救下的那个皇叔,他去哪了呢?去哪了呢?皇叔……皇叔!
他大喊着醒了过来,沈郁都被他惊醒了:“怎么了?”
萧祁昱对着他看了一会儿:“皇叔?是你吗?”
沈郁看了他一眼,他额头上都是汗,沈郁给他擦了把:“是我,我在这。”
萧祁昱又重新把他抱住了:“皇叔,我梦见你不在,怎么找都找不到。”沈郁拍了拍他的背:“那是做梦。”
萧祁昱把下巴搭在他肩上:“皇叔,你不要走了。”
沈郁笑了声:“好,我不走。”
萧祁昱继续说:“永远都不要走。”
沈郁嗯了声:“我哪儿都不去。再睡会吧。天亮还早着。”
萧祁昱嗯了声,这会儿已经清醒了,他给沈郁盖上被子:“皇叔,我们睡觉吧。”他说睡觉那就是别的睡觉,挤进他身体里,他才松了口气,像是回到了家。
他是喜欢女的,可他不能没有沈郁,他只要一想到这世上没有了沈郁他就痛不如生,沈郁之于他是他的命,曾经恨过他,怨过他,可每一次恨过、怨过后想的都是他,沈郁是他的骨血,是融进他血脉里的人,是他这辈子可以放弃所有女的都不能没有的人。
萧祁昱说二小姐三小姐很快就到京师,果然没几天他们就到了,三小姐把小外甥也带来了,沈郁蹲在他面前:“城儿,你长大了。”
秦城叫了他一声舅舅,沈郁没有忍住把他抱住了,他还没有告诉他他的父母都没了。二小姐三小姐拿着帕子早在一边哭了,仅仅半年便物是人非。秦城这一会儿也明白过来:“舅舅,我爹娘呢?”
沈郁使劲抱着他:“以后你就跟舅舅住。”
秦城开始哭了,哭的声音并不大,他临走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告诉他了,他的父亲也告诉他要坚强,所以他哭的很隐忍,只是大半年都没有哭过,这一次哭怎么都停不下来。
沈郁看他哭成这样,心里很难受,他除了抱着他不知道再做点儿什么。
萧祁昱看着他们俩这样叹了口气:“皇叔,让我抱抱他。”
萧祁昱抱起了秦城,登上了城墙,城墙很长,萧祁昱就抱着他一步步的走,秦城哭了很长时间,最后就不哭了,萧祁昱笑道:“城儿,皇宫好看吗?”
秦城点了下头:“好看。”
萧祁昱笑:“你的父亲母亲守护了这座皇城,从今天开始,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秦城看着他点了下头,萧祁昱笑了:“从今天开始跟我跟你舅舅,我们一起住在这个皇宫里,一起守护这个江山好不好?”
秦城继续点头:“我父亲说了,让我长大了守护这片江山。”
萧祁昱笑:“对,秦将军说的对,你是男子汉,要坚强。”
秦城点头:“好!”
萧祁昱跟他拍了下手:“我相信你。”
从城墙上下来后,秦城已经好多了,还是伤心的,可是不哭了,看到沈郁还笑了下:“舅舅,我没事了,你也别难过了,我以后都会保护你的。”
沈郁刚才没哭,现在被他这句话说的眼圈都红了,他看了眼萧祁昱,萧祁昱朝他笑笑,他要选的太子必须要坚强。
去灵山的日子定了下来,巨大的石碑落在最顶端,矗立在京师的最北端,所有文武大臣一起参与了落碑仪式。
沈郁亲手为纪念碑撰写了碑文,秦观把狱中写好的书文全都带了出来,沈郁写在了碑上,萧祁昱则亲自动手雕刻,他要为这边关牺牲的十万将士、已经死在京师城墙上的四万将士做一点儿事。
沈郁撰写的碑文后面,他补充了几句话:辅政王沈郁在危难之际誓死守卫京师到最后一刻,两万沈家军,三千护卫,一万秦家军,死于城墙上,此忠义,天地可鉴。
他扶着沈郁缓缓登上了灵山,站在最高处,俯仰天下,从此这个最高位上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从今以后所有的风景,我都陪你看遍。
秦城跟在他们俩的身后在这个石碑前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头,众大臣对于萧祁昱领秦城来祭拜有一些不解,但是想想这是秦将军的儿子,好像也是应该的。
后来萧祁昱总算跟他们解释了为什么要带秦城来,因为他收秦城为义子,立他为太子了,萧祁昱温和的说的,所以众臣都无法反驳,这个皇帝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被所有人左右的帝王了。
立下秦城为太子之后,所有大臣论功行赏,沈郁依然没有任何的职位,因为他依然是辅政王,坐在群臣之上。
秦观被派往夏西,两年为政,若政绩突出,沈郁答应他让他调回来,秦观非常干脆的走了,夏西那个地方也只有秦观能带来起色了。
安排好了所有人后,沈郁来了皇家墓园。
小福子,秦正夫妇、周相等人葬在了这里,沈郁在每一个墓前坐了一会儿,最后到了周相这里,他把带来的棋摆在了墓前的大理石棋盘上,沈郁席地而坐:“周相,我来看你了,你跟我说有机会再同我下一盘棋的,现在我来了。”
风从墓地上缓缓吹过,带来一阵松柏的清香,沈郁笑了下:“周相,我给你种的松柏你喜欢吧,这世上也只有松柏衬的住你。”
刘公公远远的站在他身后,听着风把他的话一点点儿送过来。
沈郁下完这盘棋后方站了起来:“周相,我下次再来跟你下棋。”
萧祁昱也去看他母后了,看完他母后就在外面等着他,领着他一块儿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