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门之中。
幽深的大殿里一眼望去空无一人,高堂之上那把象征着圣门至高权力的鎏金座椅仿佛刚被擦拭过,一尘不染。
而台阶之下,左右两边各自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异兽香炉。炉鼎之中燃烧着不知名的香料,烟雾缭绕在炉鼎之上,幽微的香气充盈着整个大殿。
尽管这些天并没有人会来这里,大殿的侍女们还是日日尽心尽力地保持这里的干净整洁。
圣门门主晏清河正在闭关,圣门之中的一切事物现在都交予少主晏怀风处理,而晏怀风为了表示对父亲的尊敬,是从来都不会坐在他父亲的位置上的。
大殿往左有一略小的偏殿,他通常都会把那里当书房。
重重帘幕之后,晏怀风持扇而立,望着身前单膝跪着的黑衣人,接过他呈上来的一个纸卷,展开凝神细看。
纸上不过寥寥数行小字,不过一眼就已看完,晏怀风沉吟了一下,将纸条扔进桌上的小香炉中,慢慢地看着红色的火苗一点点将它吞噬殆尽,然后低声吩咐道:“继续看着,若有意外,酌情处理。”
黑衣人颔首,迅速退下。
晏怀风望着香炉中若隐若现的点点猩红色火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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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
与长元促膝长谈完后的第二天,鬼谷参加训练的弟子们剩下了二十七个人。
楚越走入队伍之中,看似目不斜视,却已经将还在的人看了个分明。他与这些人从前没什么交情,原本只想安安静静自己过自己的就好,毕竟早日出谷去保护晏怀风才是最重要的。
但被长元这么一说,却不得不关注他们了。
楚越有些心不在焉,始终不明白晏怀风让自己来鬼谷究竟有何用意,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心狠手辣的……影卫?
一分神,与长元对招的时候就落了下风。
与其他门派弟子对招时不能用可以伤人的兵刃不同,鬼谷却一向是百无禁忌的,一不留神,楚越的脖子上就被划了一个口子。
好在对方招式回得快,否则,这一下就要了他的命了。
看着红色的血慢慢从伤口洇出来,长元吓了一跳,一边道歉一边拉着楚越去包扎,没有看见身后其他人那些或遗憾或惋惜的神情。
——当然不是遗憾楚越受了伤,而是遗憾他竟然没死。
当夜四更,整个鬼谷不见一星灯火,所有人都已陷入沉睡之中,唯有山风呼啸,偶尔刮过林间,发出类似鬼哭狼嚎的凄厉声音。
楚越躺在床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呼吸悠长平缓,面容平静,看上去像是已经睡熟了。
自从进了一回寒潭之后,他就格外怕冷,被子一旦薄了,晚上必定是一夜无眠。
另一边,长元一样在跟周公下棋,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音。
就在这时,屋顶有细微的响动,在风声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黑色的身影伏在屋上,蹑手蹑脚地掀开竹片,一只眼睛从缺口之中显现出来,鬼鬼祟祟地往屋里窥看。
确定了楚越所睡之床的位置以后,眼睛消失片刻,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细长空心的竹管,慢慢地从屋顶伸入,对准了楚越咽喉的方向。
只听“咄”地一声,一根泛着蓝光的小针顺着竹管的方向破空而去,电光火石间就已经射向楚越的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看上去睡得非常沉的楚越忽然猛地睁开眼,眼神清澈无比,根本不像一个刚刚醒来的人。
他迅速一偏头,那根小针带着凌厉无匹的势头几乎是贴着他的脖子插入他睡着的枕头之中,针身上闪烁着微蓝的光芒,分明是淬了毒。
楚越冷笑一声,心想果然来了。然后立刻拔出藏在被子中的长剑一跃而起,未免被人跑了也不走门,径直冲破屋顶飞身而上,翻身站定在屋脊之上,果然见一个黑影正慌张离去。
想来对方一击不中,飘然千里,当真是杀手风范。
楚越轻踏屋檐欺身而上,他的轻功名叫“天河长风”,虽然还没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那人知他追上来了,也不回头,甩袖扔出几枚毒镖。楚越挥剑一一打落,更将其中一枚打了回去,那人耳听尖细的风声已知不好,一个转身避过,楚越目光一凝,对方竟是蒙了面来的,看来也够小心谨慎。
只是——他绝对不会放想暗杀他的人回去!
微微提气加快脚步,蒙面人被自己的毒镖一阻,最终没能逃脱,见楚越咄咄逼人并不想放他一马,只好咬牙回头,两人战在一处。
对方明显只是暗杀的高手,明刀明枪就不是楚越的对手,缠斗之中始终落在下风,然而阴损招数层出不穷,好几次险些让楚越吃了暗亏。
那神出鬼没的淬毒小针总是从各种刁钻古怪的角度出现,每当楚越已经可以挑下蒙面人的蒙面黑纱的时候,对方就会撒出一把毒针,让楚越不得不回剑自保。
两人无声无息地缠斗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只有武器相交的声音在暗夜里回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楚越不说话,是知道他如果问一些诸如“来者何人有何贵干”或者“你为什么要来杀我”这样的话不仅非常傻,而且绝对不会得到回答。真要知道真相,把人擒住才是上策。
而蒙面人不说话,是因为鬼谷弟子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虽然楚越平常与他们并不亲近,却未必就认不出他的声音。
蒙面人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打错了注意,原以为楚越今天受了伤,晚上一定睡得格外沉,再说这是个中途送来的外人,肯定比其他往日一同训练的兄弟姊妹好对付。
谁想到对方这般警醒!
他一懊恼,招式间就露了个破绽,楚越觑准时机,一招白虹贯日,剑势由下往上,轻柔且精准地将对方的蒙面黑纱劈成两半,夜风一吹,飘然如蝶随风远去。
蒙面人大惊,想要用手捂脸,已经来不及,楚越已经看到了他的脸。
这一看楚越都有些诧异,这个看上去阴狠毒辣想要置他于死地之人,竟然是平时训练中最为温吞吞的老好人大师兄长宇。
因为他人有些胖看上去非常喜庆,为人又总是和和气气的,楚越对他的印象原本不坏。没想到无人处原来是这等模样。
平常一团和气的圆脸现在看上去非常阴鸷,目露凶光,怨毒地盯着楚越。
楚越点点头,“原来是长宇师兄。”
“哼。”
长宇脸色白了又黑,异彩纷呈。心想不行,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今天晚上一定要杀了楚越,否则难保对方不会报复。成王败寇,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更何况鬼谷本来就是这个规矩,怪只怪他技不如人!
念头刚一起,长宇手上招式就随之而变,如果刚才是为了逃跑还留有几分余地,现在就是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招招狠辣不留退路,专攻楚越的咽喉、前胸、腹部等能够致人于死命的地方。
毒针更是毫不吝啬地洒,心想你武功再精妙,也挡不住漫天毒针,想那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不就是这个道理?
只要楚越身上中了哪怕只有一根毒针,也会全身麻痹,久而久之休克而死,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为所欲为?
长宇想到这里,笑得更是}人,眼看着无数纤细如发丝的毒针围困住了楚越,看着对方舞动长剑,努力筑成一个屏障打落那些毒物,得意万分。
少主亲自选的影卫?不过如此。凭什么他们要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每天都要担心来自同门的暗算,就算将来出了师,干的夜是随时回不来的活计。
而这种人,只要整天跟着主子,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有个动手的时候。
长宇心中一动,手中暗暗滑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化骨散,原本是用来毁尸灭迹的——不过么,对于活人也一样有用。
楚越也许躲得过毒针,可这化骨散一洒,他却没处躲去,而自己只要判断好风向站到高处,自然做不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到时候看着楚越打滚求饶直到化得什么都不剩,还能给这谷里的花花草草做养料,自己也少一个对手,真是一本万利的活计。
打定了注意,他用三个指头捏着瓶子,刚要打开,忽然身后升起一阵诡异的凉意,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接近,就在他身后!
长宇脸色大变,他确信自己感觉到了一股不属于楚越的杀气,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
刹那间身上一凉,再回头时,楚越已经冷冷站在他面前,长宇张了张嘴,心里万般不甘愿。
怎么会?他不可能这么早就死在这里,明明他才是大师兄,刚刚那股杀意,究竟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等他想完生命中的最后一个问题,长宇就已经气绝而亡,死不瞑目的人瞪大了眼,直直地望着鬼谷的夜空。
将近黎明,天上,谷玄星无言地沉默着,指引死者的归途。
长宇一死,那瓶化骨散咕噜噜地滚了出来,静静地伫立在草丛里。楚越看了它一眼,不知道是什么,但看长宇刚才想把它拿出来的架势,。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楚越没去动它,自顾自离开了。
草丛中静默了许久,忽然有一个蛰伏的人影慢慢站起身来,拾起那瓶化骨散,拔出塞子洒了一点在长宇的尸身之上,看着他迅速化为虚无,才安静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