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白天,我和莱拉在“无畏的”巴利斯坦手下晨练结束,多了一块瘀伤,我认识了御林铁卫普列斯顿·格林菲尔爵士。
稍后我前去红堡地牢,处理都城守备队的事项。
地点是半圆形的叛徒走廊,自“征服者”伊耿建立君临这座城市之后,这里就一直是关押软禁各色人等的地方。我看到了七神的标志,那属于死刑犯见到的最后一个牧师,大告解官,圣母最高贵的仆人;还有御前执法官伊林·派恩的纹章,以及监狱总管的门牌。
不过,我要去的是下层监狱,深埋地下,对,传闻中的黑牢。
火把燃在漆黑之中,我面见门口的守卫,佩上国王之手的胸章,出示信件,“都城守备队一案,叫你们长官出来。”守卫动作麻利,很快,我就见到了下层的主管。
“小姐,您要见哪一位,杰诺斯·史林特?亚拉尔·狄姆?”穿着宽松皮甲衣的下层监狱总管露出一口虫牙,他是个驼背老鬼,样子有些吓人,很配这儿,“您就是那位国王之手的女人?”
“我是国王之手封臣家的剥皮女人,喜欢剥皮。”我冷冰冰地说道,要不然呢?任他七嘴八舌?接着我打量了他一眼:有兴趣当皮褂子吗?
监狱总管耸了耸肩,“我们这专门有一间可以剥皮的房间。”您吓不到我。
“那带路,不去提囚犯了,”我语气厌烦,“洛克,我的工具拿上,没有茵(通假)粟花酒,你得忍着点。”剥皮人的信誉难道不管用?
“我承诺,小姐,我这里有的是好材料,可是您正事儿要紧。”
“我不喜欢听到我是谁的女人这种话,外面怎么说我不管,”我不经意地看看前后,往他手里塞了一袋金龙,低声,“都有谁来看过,就你刚刚提到的那俩人?”
“蓝礼大人,两个人都看过,还有培提尔大人。”
“他们都说了什么?”我声如蚊讷。
或许是很少遇到少女娇颜,他还挺殷勤,“前一个是来承诺宽恕,求情什么的,毕竟他是主审,后一个我没听清,小姐。”
“瓦里斯大人也来过吧?”素手轻捻,多加三枚金龙。
“我不知道,小姐。”那就是来过,信手再添,尾款加付他三枚金龙,他看上去还算满意。
我继续吩咐道:“那两个人,我分别见一面,洛克、波隆,把门。”
“以少女和圣母饱满的胸脯发誓,没人能给这门破了头一夜,大小姐。”这波隆半句不离荤腥,就连保证也是。
我看到杰诺斯·史林特快把监狱当成了家,牢房里有铺盖和美酒,一股河湾地的味道,还有银碗和刀叉,空气里是廉价的香水味儿,“过得不错,杰诺斯大人。”
他瞪着我,然后声音又尖又利,显然气急败坏,“是你这个天杀的裱子!”
我轻车熟路地拖过一张椅子,叠坐其上,弧度美好的小腿晃荡,隔着铁栅栏瞧他那张青蛙脸,“建议你别惹我,不管别人承诺了你什么,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你想要什么?”他阴沉地说道,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熏心的意图尽显,这个囚犯很大胆嘛。
我抱着双臂,目光无情,我先问了个小问题,“你的小指头爸爸给你说了啥?”他的秃头青蛙脑袋笑起来也是如此丑陋,这家伙往边上吐了口口水。
不说?我长腿略曲,搭在另一条腿上,蹬上了铁栏杆,铛!
“你会披上黑衣,现在,”当然不是,而是死亡。我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我知道有人在偷听,老家伙,不过,你没得路选。”
他挺好胸膛,气势昂扬极了,“路?我有,我在君临有的是朋友!”
“洛克!”我拖长音。
“小姐。”洛克探出头。
“我记得塞了几把飞刀给你,我练练。”我伸出五指,白里稍稍透点儿红润,嘿唷,哪像是杀人的手。
他尖叫出声,“你不敢!”
“我不用偿命,傻子,没啥不敢的,”我拿过飞刀,“你那几个又蠢又笨的崽子会成为骑士侍从,女儿会嫁给小贵族,他们都在我手上。”
我能见到他表情凝固,这表情的变化喂,可真是惹人发笑的喜剧哪,“不,这不可能!瓦里斯说—”
我直言不讳地打断,“瓦里斯手下没有足够的剑手,他能把你崽子毒死,但是他没手下看管他们。”
“啊,对,毒死,”我手指杵着香腮,敲了两下脸蛋,“好主意,石头一绑,黑河一丢,反正现在的金袍老大恨你,忘了就完事儿了。”
洛克的飞刀入手冰凉,我其实丢的不准,但是玩玩还是可以的,我把飞刀翻在指间,寒光闪烁流窜,这是一种锻炼把戏,铁群岛那边喜欢用斧头来玩,叫啥来着,手指舞?
我突然真心实意地跃跃欲试,反正插到又不会死,“别躲,我试试!”我微微昂起下巴,瞄准——
“该死的,你不能这样!”他哀嚎着抄起一个银壶遮在头前,“停下!该死的,异鬼抓走你!”
我话中满是惊险刺激的笑意,“别怕,我保证丢中你旁边的枕头,上次我玩这个,说要丢中苹果,结果插眼窝里了。”逗他呢。
他蜷缩在床上,难以置信,一个大男人能缩成那么一小团,“我走!你要带我去哪,现在就走!别动我的种,也别动我!”
乖,听话就好。
我收起笑容,云淡风轻地离开,“我先去看看你副手,待会聊。”
我走出门时,看到监狱总管依然弓腰而候,我眸转间有些揣测,我瞧向洛克,洛克轻轻点头:这伙计的手下离开过一阵子。
我来的让人猝不及防,他肯定是要知会什么人的。就怕横生枝节,罢了,看来要改一下主意。
“提人,我需要审讯一下。”我简洁地吩咐道,弹了弹自己的国王之手徽章。
监狱总管还没有胆子和首相授权的人儿扛,他立刻打开门,“波隆。”我耳语吩咐道,波隆身上味道可真够呛,“就去地窖那儿,口供拿到,然后‘逃狱被毙’。”地窖就在地牢隔壁,一般没人去。我相信波隆,他遵守契约。
为什么要杀杰诺斯·史林特?因为大人物们想要从他手里知道信息,想要换取他余党的支持,他确实在君临有很多朋友,不尽早除掉,后患无穷,毕竟艾德初来乍到,还有王后要对付。总之,他很危险,我没有宽容的余地。
波隆认真地瞧着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脸还是在听令,他细声嘀咕,“行,那坨肥肉会完蛋,大小姐。”
他进去没多久,杰诺斯显然被我的话儿给吓唬住了,波隆拎着杰诺斯·史林特出来,“艾莉亚带你走过一趟路,还记得那趟路怎么走的吗?”这是我好说歹说,那小丫头才配合的,我猜波隆和艾莉亚的冒险经历一定有趣极了,他们俩都挺逗的。
波隆颔首而笑,“记得,都在脑子里,我敢说我能进红堡来偷走娘们,王后公主之类的,大小姐。”
他手上的杰诺斯在扭动,“你不是——”不是要我披黑衣吗?秃头蛙蛙杰诺斯想要挣扎地大叫,结果挨了波隆一老拳,这位前司令衣服快被扯烂,可惜了丝绸。
我莞尔一笑,“我改主意了。”
“加钱!”波隆留下话儿,手脚麻利,他狠狠敲了一下杰诺斯的脑壳,让青蛙老实了几分,然后拖着出去了。
“小姐,这——”
我冷眼瞥过老驼背,“干嘛,在你的地盘上上刑,你喜欢看?那样的话,我会让你动手,到时候他真出去了,自己担着。”铁定不能告诉他,杰诺斯会死。
监狱总管一声不吭。
半晌后,他说道:“要是跑了的话——”
“不会的,”我靠在墙上,腿儿敲着石头墙,手搭刀柄,“洛克,去搜一搜他的卧室。”这算哪门子囚室?卧室这词儿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
火光下的监狱走廊,我百无聊赖,像是个前世逃学的不良少女,流氓极了。
“小姐,都在这里了。”我看看,一套餐具,酒壶,陶罐,柜子,纸和笔,纸张明显有撕过的痕迹,被褥,床铺,铜制水盆在被丢地上时转着圈儿。
“把我的其他卫兵都喊过来,别喊着自由民。”来的很快,进来的咕噜对我傻笑了一下,在外头等的有五六个人,足够。
“被褥和床铺划开,床下看一眼,床板底别放过,橱柜拆了,墙壁一个砖头一个砖头地敲,最后再打包收好。”卫士们鱼贯而入,响动颇大。
他们忙他们的,我清闲得很。我有些无聊地用皮靴里的秀足打着节拍,“老头你叫啥?”
“雷纳佛·伟维水,我是依伦娜·坦格利安公主,和埃林·瓦列利安的私生子,那位琼恩·维水的后代,小姐。”下层监狱总管回话。
“巧了,我也是私生,这么说吧,如果我出去以后听到有谁说杰诺斯是死于谋害,那我就把这里的事儿曝出去,说你对他进监狱的物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才带了一把刀,越狱。”我唇角一定笑得很坏,他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波隆要是想不到,想不到杰诺斯·史林特在监狱里有这待遇,恐怕还真有可能随身带凶器,那波隆就是死了,也不冤枉。
没有凶器?也没关系,会有的。
“我明白,小姐。”他声音倒是沉稳得很,再加一把劲儿。
我臀靠石墙,俯腰倾身,低语道:“你不明白,你传话给的那些大人物不在乎你的死活,他们会把这件事告诉需要知道的人,然后恐怕全君临都会知道,而首相和我也就会知道,不管我挨了什么处罚,反正我是贵族小姐,死不掉。而你,就死定了,懂吗?看看杰诺斯的遭遇,好兄弟,你要知道,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真龙血脉。”
“我承诺,小姐。”他话儿说得挺讨好。
我则呢喃出声,“我不需要你承诺,我只需要你明白其中利害,同时我现在负责帮助首相,料理都城守备队的事宜,那里变动很大,但是油水没减少,可比监狱好得多,你有孩子吗?”
“是的,小姐,我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我冰凉动听的嗓音居然也可以有这样的诱惑力,“想想吧,进下层监狱这些人或许是大人物,但未必有多少钱让你分到,去外头就不一样了,能吃得你满嘴油。好了,带我去见你的另外一个囚犯。”
他带路,我跟着,“您之前想剥我的皮,小姐。”他惶恐道,装的。
我回应不慢:“而你之前通风报信。”
“反正我不说,别人也会说,小姐。”
“那这皮我不剥,你迟早还是得死,凡人皆有一死嘛。”我对他的抗议毫无所谓。
我们走向下一间囚室,路上火光昏黄,四静无人,他对我耳语道:“培提尔伯爵向杰诺斯问了个问题:还有几个私生子,并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一条船。”看来此人很上道。
好样的,我就知道瓦里斯和培提尔只给得起钱,而王后身边还有国王,没法太过分,她给得还是钱。而我,不止可以给钱。
这就是首相的优势,在劳勃死前艾德深受信任,并且可以让人的地位和权势改变。而俗话说的好,“金龙不如真龙”,有了真龙就有铁王座,铁王座上不会愁钱,除非傻。一个道理,有权力和地位就有钱。首相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用首相的权力?我知道就可以了。
至于蓝礼?我倒是不觉得他利用杰诺斯·史林特做过什么。蓝礼那是个烂好人,没我狠。我个人觉得必须两手抓,给面包也要准备好毒药,可是蓝礼大人却总想着谁都不得罪。大事儿或许他不含糊,但是这种小事儿就体现的一塌糊涂,谁都不得罪,俨然是得罪了人的。
就说杰诺斯的命,对蓝礼·拜拉席恩来说这就是小事儿,杰诺斯是死是活是否会在长城终老确实取决于法政大臣的一念之间,他大可以与杰诺斯交易,钱,人脉,秘密,换取自由,生命,甚至无罪判决。可是救了杰诺斯,哪怕首相会高兴,首相的人会高兴?蓝礼小雄鹿就会犯这样的毛病,拿了好处瞎办事儿。
“我儿子叫秋德·伟维水,他没什么本事,却总想着去战场里当英雄,我想——”
“我保证他上不了战场,在金袍子里吃饱喝足,有官儿当。”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权不用变质发霉,不现在用以后用不了了,这就成,就怕他水泼不进。
“这实在太好不过了,谢您,您的头脑和脸蛋一样出色。”我突然想起前世剧情里发生在君临的黑水河战役,那如果金袍子要上战场咋办?那就捎话让监狱总管自个儿绑回去。
“明天下午带你儿子来见我,你在这混了那么久,对红堡怕也很了解了,可别耽搁了自己这一辈子听到的小事儿。”他会帮上咕噜的忙,咕噜可是有不小的任务呢。
“我知道很多,小姐,”监狱总管雷纳佛·伟维水笑了,又露出那口难以入目的牙,“前一个首相高如荣耀,结果轰然坠地,更前头的自不必说。”
“而这一个首相知道凛冬将至,”才怪,在现任首相眼里,和荣誉及他的朋友相比,冬天的警讯就是一只吓人的小白狗,“消息就是力量,你有消息,我在聆听,我们一拍即合。总管,杰诺斯的人里有没有软骨头?”
“他手下没有硬汉,全都是鼻涕虫,软趴趴,一戳就凹下去了,其中有几个尤其引人注目地没骨头。”
其他的牢房,在我经过时,多少都会发出响动,一间除外。“对了,这间屋子里关着谁?”
“贾坤·赫加尔,一个危险的罪犯,小姐,他犯了什么错我也不清楚。”
嚯,名人。
“有个叫攸伦的守夜人来过了吗?”
“我们约好晚上见面,到时候他挑人走。”那我真是来得及时,要是杰诺斯·史林特被挑走,攸伦在内的守夜人,恐怕凶多吉少,他们北上队伍肯定会被半道杀光。
“那个贾昆·赫加尔待会调去别的狱室,他不能去当守夜人,我回头会问国王之手的意思,然后处理他。”这个无面者是要杀了谁?让我以后来处置吧。
事实证明亚拉尔·狄姆愿意合作,但是不大聪明。我最终从杰诺斯·史林特的同党里选了三个合作者,不是特别软,并且愿意配合。
在我们走出监狱时,阳光在我离开沉闷地下之后又一次照射在脸上,恍若隔世。“洛克?”我回首呼唤。
“小姐,请吩咐。”
我打量过洛克,他看起来气色不错,没有了那种郁郁不得志的神情,“你看起来确实不喜欢城外的庄园,你喜欢君临,这几天你气色明显好得多。”
“能在您面前那是最棒的,小姐。”这话听听就好。
“心领了,你要加入金袍,网罗组织一批我们的自己人,然后,把钢铁门握在手心,如果加上红堡北边的边门那就最好不过。”我审视着他脸上的胡子,洛克老了不少,这可是我一直认识的老人之一,自我还在避冬小镇生活时,我就见过,他参与抓捕了我和撒拉的行动,后头被卢斯·波顿分配给我当手下和眼线。
“金袍?”他小心地蹙眉,“控制门。”
“对,非常关键,按照战时的标准,每个城门都有塔楼,会配备一些弩炮和武器,你需要掌握住人和器械,并把其中一些运出来,明天我们去招人,你以后得自己招募人手,别要君临本地人,其他无碍。”
“可是您这边?”
“我需要一个忠诚可靠的帮手,我实话说,洛克,你在恐怖堡呆的太久了,对君临人来说很难收买。哪怕你犯蠢,被收买了以后也不值得信任,毕竟你连我都能卖。所以我指定你,你够机灵,记住,别人给你许诺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带来更多,因为你是我自己人,永远都是。”这话已经很直白了,不是吗?
“如您所愿,我会控制住门,把弩炮偷运出来。”
我接下来无奈地口气儿一定会让他有些担忧,这样挺不错,给我加倍努力!“老实话,我怀疑在杰诺斯·史林特任上能有多少没被变卖的大器械,”他又不懂打仗,也不在乎,所以,器械都只是钱,“不过,尽力而为。明面上会是杰诺斯·史林特的余党担任我们提名的司令,但是,实际上是你,也必须是你,控制好那几个原先的傀儡,利用好他们,牢记这一点。”
我们多等了一会儿,看到了蓝礼的卫兵,看来蓝礼快到了,幸好波隆已经出现在门口,杰诺斯·史林特已死。
边走边说。
“办妥了?”我看到波隆晃着走步,吊儿郎当。不过作为一名战士,我看得出来,他手的位置和行路的路线很有心思,他在时刻保持着戒心。
“完事儿,我们俩都被吓得够呛,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獠牙,该死的,龙!反正,我让他和龙去睡了,尸体藏在龙头里。”行,晚上去处理,不过监狱总管或许会来问我。
“把杰诺斯越狱的事儿,还有这两张他写的东西,”一张藏在棉被里,一张藏在墙壁的石缝中,“统统交给国王之手,然后去找斧刃,你们要把每个酒馆的佣兵、雇佣骑士和自由骑手都试过来一遍,回头算账时我会连这次出的勤一起付给你,出红堡时戴好徽章。”我有问过斧刃他名字的事儿,不过斧刃暂时还不想回答,所以,我就当没听到这个名号好了。
没错,我要招兵买马。
“那个艾德大人不喜欢我,”波隆笑嘻嘻地说,“不过没关系,他倒是个好人来着。”实际上艾德看到波隆的第一眼面色就很坏,警告我波隆很危险。
“去吧,新旧诸神看顾。”
他的笑容依旧如此粗放,“新旧诸神爱死我了,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