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狼少年,河间地】
罗柏·史塔克走在厚重的迷雾中,他低头时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唯有淡淡的灰色充斥着他的视野,没错,淡淡的灰色,就像是女孩那双眸子,琼恩的女孩,色若冰块的眸子。
想到了女孩,女孩的手就出现在身前。
太瘦了,罗柏见过她持剑的样子,莱雅的手应该更壮一些才对,如此修长纤细,怎能拿得起双手剑?罗柏想着,握住了那只柔荑,如此柔软。
场景变幻,他被女孩揪出了浓雾,她的视线寒冰不再,就像是北境夏日午后的阳光,轻轻洒在罗柏的脸上;她的身后就是太阳,可是哪怕光晕如此炫目,他也看清了她的长发,墨发一如星辰间的虚空一样漆黑,发丝缭绕,拨动自己的心弦,就如记忆中的一样,这是一个梦,罗柏意识到。
这大概是一个梦,女孩是琼恩的女孩,所以少狼主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满腹心思。
既然是梦,那么他大可以抛却现实中的拘谨和约束,他想到,不再压抑自己的渴望,心头的渴望之火对自己呢喃,抱住她的娇躯,紧紧抱住她!
这是不容拒绝的诱惑,他被一步步牵引向了她,就像是细针被磁铁所吸引一样。罗柏毫不迟疑,双手箍紧在莱雅拉的腰肢,将她纳入胸怀,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凉,如此火热,如此柔软,鸦睫的颤动如梦似幻,他嗅上了她细腻的肌肤,鼻尖撩动她的发丝,她的呼吸如此甜美。
就像是他期盼的那样。
她在微笑,罗柏的眼中只有那一抹勾起的红润双唇,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罗柏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么——
女孩突然侧开身子拽住了罗柏的手臂,在这梦境中,他久经锻炼的体魄如此无力,被她推下了悬崖。
风在耳边嘶吼,吹得他几乎眯上双眼,是什么时候有一个悬崖的?为什么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地已现,他钻进了一匹狼的体内,是他的狼,灰风。
罗柏睁开眼时,犹在思索自己的梦,排除女孩不提,他跟随着灰风在野兽的幽径前行,那条路上遍布低矮的灌木和草丛,被藤蔓和苔藓覆盖,狼眼锐利,遥望远方时,依稀可见金芽城的城廓,这是一条绕开那儿的小道。
这梦一定是真的,他毫不怀疑,事不宜迟!他可以绕开那座西境的要塞,直接进攻兰尼斯特的腹地,是时候,让战火烧进西境了。
罗柏行事从来都很果断,哪怕是在战争中也一样少狼主曾经以为战争是剑与荣耀,现如今他知道,战争是腐尸与肠子,令人作呕。
他想起了老奶妈故事里,菲林特氏族的习俗,没错,就像那些山民一样,如今既然西境掀起了战火,让狼兵南下,那就让兰尼斯特的肠子挂到西境的橡树上。北方的号角声低沉悠扬,与河间地的喇叭齐鸣,他的骑兵军就整装待发,罗柏策马扬鞭,一队队枪骑兵和骑士开始汇聚,他们齐头西进。
“不需要马车和农奴,让他们回家,”他吩咐道,“我们轻装前进,听说西境人家里堆满了金子。”
“抢他!”大琼恩豪放地大笑。
相对于午后而言,早晨空气清新,晨曦之下,群狼开拔。
黄金和西境的金发女人让大家伙儿精神振奋,奔狼的旗帜迎风飘扬,皮革和铁锈的味道如此浓烈,他们越过小路和路边散发出异味的尸首,罗柏看到有一个老头正在把一个修士的尸体往上搬,这个半截入土的老朽裹着带补丁的粗布衣。他依稀记得是自己的人喝醉酒以后砍死了了那个修士,对,应该及时处理的,他该及时给予奔狼的公正。
虽然只是一个七神的修士,也毕竟是一条命,罗柏咬牙,该死的,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个老倌,管自己叫大麻雀,”大琼恩或许是以为自己对殓尸者蒙发了兴趣,大声介绍道,“瑞卡德告诉我,”瑞卡德是大琼恩的儿子,“他问过他,这老家伙一路收拾修士修女的遗骸,他觉得挺不赖,赏了他一碗菜粥,结果他连谢谢都不会说,于是又赏了他一顿鞭子,哈哈。”
大麻雀?奇怪的名字,毫不起眼的小人物,罗柏很快就把老头抛到了一边,“别太过分,琼恩伯爵,赏罚要出于公正。”琼恩听了这话噗嗤笑出了声,白胡子一抖一抖地,罗柏知道,这是因为琼恩虽然拥戴自己,却从来不把仁厚当一回事儿。
罗柏心里也清楚,北境的军队军纪糟糕到了什么程度,他尽力维持,但是,也只能是尽力而已。
他是一个雏儿,有牙齿的雏儿终究还是雏儿,虽然说,少狼主是他们的主人,但是罗柏很明白,自己的这帮士兵依然会做如此想,不过没关系,他会证明自己的,此乃北境的继承人,诸公的君主,尔等皆当俯首。
没错,这是罗柏的命运。该死的命运,与这场战争联系在一起,这场战争,枪剑之争,人心之争,少年不由又想起了那个冰凉的女孩,他突然羡慕起自己的私生子弟兄来,你懂个毛啊,琼恩·雪诺,你是多么幸福。
【君临,跳蚤窝】
初生的晨曦摇晃在屋檐上,撒下大片斑驳的阴影与光线,如此慵懒。
好重的臭味,是猪圈、马厩、皮匠铺,还有疾病和粪便。我手指下意识地捏住袖口避免碰撞,路的两边堆叠着乞丐和饥民。牙全烂了的嘴,布满血丝的双眼,癞痢头,畸形儿,溃烂的肌肤,流脓的恶疮,还有躺在路边的人体,不知道还喘着气儿不。
这是一伙垃圾堆上的苍蝇,而我们几个,是稍微没那么难闻的蛾子,半斤八两,或许有的人性格天生就是鲜花,有的人性格天生就是粪坑,但是住在跳蚤窝里的人恐怕终日忙于讨食,无暇思考这些。
此刻,我用修女的衣服把自己全身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身边的珊莎、西佛和弥塞菈也一样,身边有不少于十个卫兵,来之前先去泥巴地里滚了一圈,再把结块的泥土拍掉,衣物模仿不出那种多年不洗的感觉,差强人意。
我们走在低矮的棚屋间,陈年的黑迹层层叠叠,让地上的卵石难以辨别,这里的住房同时也是猪圈,我看到鸡和猪出出进进,旁若无人的刨食,在我不远处,一只大黑猪在啃嚼一束白菊,被愤怒的丫头扇走,不甘地哼哼着。
干净整洁的伊耿高丘和这里居然处于同一座城市,真是比魔法还要魔幻。
心情好糟,不是嫌弃,而是走在这暗无天日的街巷里,我感觉自己也被这儿的抑郁给感染了,毫无未来,得过且过。
街边还有人在歌唱,我听到鼓儿敲响,笛声悠扬,鲁特琴在拨动,一支蓬头垢面的小乐队。弦在动,心头的阴霾也被拨散不少,“这是什么曲子?”
“《树下的老倌》,”拍鼓的师傅肩膀随节奏晃动着,给我露出一口烂牙,他打量了一下我的衣服,“姐妹,头次来,嗯?”不知名字时喊修女姐妹,正常。
“对,七神看佑,我们来做救济,这里有酒馆之类的地方吗?”
“你这动作更像是小姐公子来玩儿,看好钱包,对不?后头那边有块空地,卖褐汤的地方。”他们自己是不觉得生活有多糟糕的,我感觉自己有些高高在上的怜悯情绪,傻的可以。
硬面包,鸽子肉,这都是奢侈品,要加的话得加钱,一个破陶碗里的汤需要三个铜子儿,很多人一天就这一顿对付过去,我看到尤伦,那个拜访过艾德的守夜人,依然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衣,正坐在路边歇息。
“日安,守夜人,七神保佑。”我凑近,有些个恶作剧的心思,假装是陌生人。
尤伦戒备的手按住了剑柄,他充满血丝的眼睛打量过我的卫兵和几个娃娃,突然笑了,嘴里冒出劣质酒的酸味儿,这股味道连异鬼都能熏跑,“我得说,莱雅拉小姐,您这打扮有趣极了。”
“怎么认出我来的?”
“全君临有几个会开口与别人说话的静默修女?没有,全君临会有几个带着卫兵的小姐,还和守夜人搭话?没有,”他的笑容很可恶,“这么顽皮,不可能是提利尔家族的玛格丽小姐,只能是您了。”
“看到了吗?珊莎,在首相塔恭恭敬敬,在跳蚤窝就这副德行,这就是守夜人。”我和女孩耳语道,恰好能让他听清,女孩手指抓紧了自己的袖子,头有些低,不敢看这位黑衣兄弟。
“咳!日安,史塔克家族的珊莎。”尤伦这会儿反而一板一眼起来,“我正在等人集合,小姐们,前久的事儿耽搁了,那群监狱渣滓过两天我才接得到。”看看,当着史塔克又是另外一幅模样。
“你打算一个人送他们去长城?”
“很简单,小姐,危险犯关起来,其他人嘛,用烈酒让他们睡,用洋葱让他们醒,生病了就抛弃。”真是残酷。
“听起来像那么一回事儿,介意当回向导吗?”
“乐意效劳,小姐,我可是天杀的守夜人里最像骑士的那一个,保证宾至如归,”我没记错的话,天杀的守夜人里可是有天杀的真骑士的,他在说什么瞎话,“不过我有更合适的向导,热派,过来,带几位…七神的女儿去逛逛。”热派?一个肉乎乎的男孩,真难想象跳蚤窝里会有这么胖的孩子,怕不是褐汤老板的种。
也行,我的目的是要摸清跳蚤窝,把这里的人力利用起来,谁当向导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