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跪，是真的决心要与秦家再无瓜葛了吗？你知道他看得到。”

“又有何惜？”霍棱袖子一抹，脸上已经不见任何泪痕。

言城渐渐收回视线，低头看向他：“还有一件事，你母亲姓林，葬在归山陵里，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有留书，只有一句话，就是让你姓林……走之前要去看看吗？”

霍棱缓缓起身，扭头深深地看了后方一眼，再转回头时声音低沉地道：“让我自己去吧。”

……

……

石景山，归山陵。

夜晚的墓园里孑无人踪，阴森冷清，唯有一块墓碑前站着一道隐约可辨的身影，如面前的石碑般岿然不动。

熹微的光线下，墓碑上的刻字勉强可辨，还有一张嵌进碑石里的寸许遗照，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嘴角带着微笑，好像等到了要等的人一样发自内心。

“林雨禾”是长眠于此的那个女子的名字，霍棱已经面对着那张遗照站了几个小时，好似要将这张面孔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即便他能过目不忘的，却还是久久不肯离去。

言城并没有跟来，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也明白霍棱其实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没有人能在得知这样的答案后能够平静，霍棱也不行。

这一站霍棱似乎忘却了时间，他并不知道“林雨禾”是个怎么样的女子，但是照片里那张带笑的脸却能让他才道，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一个绝对不会抛弃儿女的母亲。

“她很善良，是个好母亲，也是个好妻子。”

突然，一道声音在霍棱身后极其突兀地响起，紧接着一个人渐渐来到了身后，同样看着那块墓碑。

霍棱并没有回头，秦臻的到来也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也一定会来。

“你却不是个好丈夫。”霍棱的回答很平静，平静得近乎不带一丝感情，却始终不肯说出“父亲”二字。

秦臻默然，做了二十多年的准备早晚都会面对这一天，除了最初确定霍棱的身份时的惊诧外，再无太多，只是并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地方，以彼此心知肚明的身份见面而已。

两人都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期间霍棱并没有回头看上一眼，直到秦臻说出第二句话。

“她走的时候并不痛苦，也没有什么遗憾。”

“她也认为我已经死了，是不是？”霍棱转身，平视着与他身高相等的秦臻，已无任何尊敬之态。

秦臻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的回答只有无声的点头，然而下一刻劲风袭面，引得四周的空气都震荡不止。

一只指节发白的拳头停在秦臻面前只有一寸不到的地方，而他却并没有一丝闪躲的意思。

对于秦臻，霍棱谈不上恨与不恨，不过就在刚才他却有在他脸上打一拳的冲动，莫名而强烈，只是不知为何那一拳终究没能落下，仿佛有人在阻止他一般。

霍棱缓缓地收回了拳头，冷冷地看着秦臻。

“如果没有今天，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次见面？”

“是。”

面对斩钉截铁的回答，霍棱紧握的拳头却悄然松了开来，神经质般地笑了笑，继而笑声渐渐变大，直至响彻整个墓园的上空，好似疯癫。

当癫狂的笑声渐渐消散时，两人依旧相视而立，只是霍棱的神色依然平静，而秦臻的眼中却黯淡无比。

异样的安静持续了很久，霍棱忽然说道：“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秦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当初将那个襁褓遗弃在雪里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过哪怕一丝不忍？”

“那是我一生犯过的最大的错。”秦臻闪烁的目光中再有哀色，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将自己的骨肉抛弃，但有半点良知的父亲都无法做无动于衷。

“呵呵，最大的错……”

霍棱再次笑了笑，却没有像刚才那般歇斯底里，反而出奇地平淡。扭头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遗像，他默然地从秦臻的身边走过，踏着黑暗渐行渐远，再无只字片语。

很久之后，秦臻才走到墓碑前缓缓地坐下来，靠在上面，抚摸着上面的一字一痕，嘴里轻声地呢喃着。

“雨禾，不要怪我当初那么对棱儿，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啊……”

那一刻，一代铁骨铮铮的炎龙之主如一个迟暮的老人般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