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因方才的袭击受惊的客人，西陵玥让银雪在大堂为大家准备了点心和茶水，自己则是回房间去沐浴更衣，准备用采回来的定魂草晨露调制灵药。
余十七帮忙分完了点心和茶水后，回到坐在角落一桌的藤以宁身边，端端正正坐好。
“娘，你刚才说有话要和我说？”
藤以宁“嗯”了一声，把面前桌上的点心和茶推给他：“你吃吧，我不想吃。”
余十七也没有动，只是微笑着望着她。
“和别人动手，没受伤吧？”
“完全没事儿。”余十七摇头。
“虞令维和小言把你教的真好，我真的得好好谢谢他们。”藤以宁欣慰又感激地说道。
“还有步涉川教席、周肖诚队官，他们都指点过我。”余十七补充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只是我对学武没有太多的热爱，不像王兄那样想着精益求精更上一层楼，恐怕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没关系。”藤以宁宽容地说道，“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云中剑不缺你这么一个小子。”
“谢谢娘。”他低了低头，“我……其实我也想跟您一起……”
“那就以后再说吧。”藤以宁没有让他把跟着自己重回云中剑的打算说出口，“昨晚夜宿在野外，受冻了吧？也没好好吃饭吧？”
“有篝火呢，我带着干粮，和少掌柜分着也够吃。”
藤以宁听完点头，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语气含笑问了一句：“喜欢上那个女孩了？”
余十七猝不及防，张口结舌，发出“诶诶诶”的惊讶声。
“娘看得出来，她也喜欢你。”藤以宁说，“不过她是灵族人，你愿意为了她以后留在西荒吗？”
余十七沉默着说不出话，脑海中一片胡思乱想。
为了西陵玥留在西荒？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这件事并不是他答应留在西荒这么简单的。
许久之后，他喃喃问道：“娘，你不同意吗？”
“没有不同意，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余十七苦笑一下：“她是大雪宗的圣女，是不能嫁人的。而我……我应该会继续漂泊下去的，我还想去别的地方画画。虽然西荒很漂亮，下雪了之后也是，但是一直看也会看厌倦的吧。”
“喜欢就是喜欢，和她是什么人没有关系的，嘴上说看厌了心底也还是喜欢。”藤以宁说着自嘲一笑。
余十七想了想，有点遗憾：“好像听懂了一点，又好像不太懂。”
藤以宁叹了口气，她其实想告诉自己的儿子，如果真的喜欢，暂时忍耐天各一方又如何呢？他们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多很多可以改变未来的机会，眼前的艰难险阻并不算什么。
但是联想到自己和那个人的事，她又有些犹豫不决。
“我不操心你和她事了，你那么大了，自己能决定。”
余十七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要和你说，是关于忘川的……”
“藤前辈，少掌柜想请你去她房间一下。”银雪的到来打断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
“少掌柜有事找我？”藤以宁有点意外。
余十七却知道大概是为了什么——西陵玥之前说过，要帮忙医治娘脸上的伤痕。
“娘你先去吧，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
藤以宁答应了一声，离席跟着银雪上客栈二楼。
余十七随便尝了几块点心，觉得有些甜的腻人，赶紧狠狠喝了一大口茶。他看这个时段客栈里也没什么特别要忙的事情，就打算去拿画具作画了，毕竟这也是当初他答应过西陵玥留在客栈的工作之一。
……
藤以宁端坐在西陵玥面前，已经按她的要求取下的面具此刻正放在一旁的桌上。
面对西陵玥白皙姣好的容颜，藤以宁想到自己此时丑陋可怖的脸，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少掌柜要做什么？”她不安地问道。
“叫我玥儿就好啦，余十七都这么叫的。”西陵玥手中拿着一只陶碗，里面装着小半碗湖蓝色的晶莹液体，有一些还是软膏一般块状的，她正在用药杵把它们碾开。
藤以宁忍不住笑了一下，年轻人的那点小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是药吗？”
“前辈猜的真准。”西陵玥佩服地说，“这种药是我自己配出来的，对内伤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对外伤却有着无比神奇的功效。夸张一点，可以说能生死人肉白骨。”
藤以宁心中不信，她以前作为云中剑右使奋战多年，受伤算是家常便饭，自然也用过不少伤药。见过不少号称治外伤的神药，别说生死人肉白骨，能阻止伤口发炎溃烂便已经很了不起了，多数不过仅能镇痛止血而已。
“前辈脸上的伤是烧伤所致，对吧？”
“是，不止脸上，当年我陷入火海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几乎全身上下都烧毁了。”
“这样啊……”西陵玥有些惋惜，“可是我这药大概只够治好前辈脸上的伤。其实我也想过，若是能用这种药做一个药池，那应该能解决不少人的困扰，但是这种药实在太难大量配制了。”
藤以宁恍然明白她要做什么，惊愕道：“你要替我治好脸上的伤？不不不，既然药很难得，那应该用在更有需要的人身上，我这样已经很多年了，对我个人而言没有多大关系的。”
“之所以能配成这药，还是余十七帮我找的原料，我帮前辈治伤，就算还他人情呗。”西陵玥盈盈一笑，把陶碗放在桌上，对藤以宁说道：“前辈不要客气，之前你阻止了客栈里的冲突，今天又帮忙御敌，我也很感激的。”
藤以宁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有点不安地交握着双手。
西陵玥随即起身，去柜子中拿出了一只绛红色的药瓶：“这是带有较轻腐蚀性的药膏，我打算先把这个用在前辈的脸上——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只需要前辈忍耐片刻，之后再用上我刚配好的药，应该就能大功告成。”
藤以宁本想拒绝，但心中却有点好奇那陶碗中的湖蓝色药物是不是真的如西陵玥所说那么神奇，她咬了咬牙，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点头答应。
反正自己已经是这副模样，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玥儿，你来吧。”藤以宁说着眼睛一闭。
“前辈不要这么大义凛然嘛，搞得我都有点害怕了。”西陵玥打趣地说道。
“是么，我却觉得你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藤以宁闭着眼睛和她闲谈。
“哪有，我也有怕的东西的。”西陵玥轻轻叹了口气，开始先把绛红色药瓶中的药膏抹到藤以宁脸上，“禅宗说的人间七苦，我都怕的。”
“生，老，病，死。”藤以宁也知道禅宗关于七苦的说法。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西陵玥嘴角淡淡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