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初现，星辉点点，海潮拍打岸边的礁石激起轰雷般的声响。

未秋桐从一块两人高的黑岩之后走出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素白拖地烟笼寒梅百水裙、外罩绯月轻纱霓裳羽衣，一条翠玉带绕过两肩垂下，两只薄如蝉翼的银丝手套衬托玉臂。

“虞公子觉得这样可行？”她试着走了两步，发现拖地的裙子很影响行动，蹙眉无奈问道。

站在远处的余十七对她点了点头，露出鼓励的微笑。

虚静空这次来准备周全，未秋桐此时穿的这身衣饰便是他的两名从者奉上的，据说是他早年在云陆游历求学时从一个落魄的原七国贵族手中收购的宫廷华服。

虽是宫廷服饰，却难得的没有过多浮华世俗之气，有了这身行头，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才好按部就班进行下去。

此时受到神婆蛊惑煽动的村民们已经砸开了小武家的大门，众人不由分说将一家人强行从屋中拖出，挟持前往山岬之上的神祠。

有感于时间紧迫刻不容缓，余十七和未秋桐立刻赶去不远处的海滩与虚静空汇合。

海岸边的沙滩上，两名年轻的白衣从者在虚静空的指挥下用木棒绘出了巨大的秘术法阵图形，这个秘术法阵图形的复杂程度远胜过余十七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两名从者从内往外刻画，并用随身携带的小帚扫去偶尔留下的足迹，最终完成了这个直径十丈的圆阵。

“虞少侠你们来的正好，此处的准备已经完成了。”虚静空发觉两人朝自己这边赶来，转身对他们说道。

“那便请虚先生快快开始吧！再等下去那边要出事了。”余十七挂念小武一家的安危，语气紧迫地催促道。

虚静空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两名从者退下，随后合掌闭目默念秘术咒言，沙滩上的圆阵由内向外渐次散发出暗蓝色的辉光。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场像四周飞速扩散，余十七和未秋桐眼中周围的一切都随之改变，天空中的月轮忽然转变为与法阵辉光同样的暗蓝色，四方星斗开始偏移转动。

“这是秘术所形成的幻象么……”余十七举头仰望天穹中的异象，顿时感到心悸不已。

山岬之上，聚集在神祠前的村民们也察觉到了天空中的变化，所有人一时都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抬头以目光追逐着围绕着暗蓝月轮不断变换组合图形的星辰。

台上的神婆亦露出痴呆似的的神情，但片刻之后她最先回过神来，以兴奋的语气对众人高呼：“神明已经感受到了我等的热忱！快！点燃柴火！将亵渎之人投入火中！”

她的后半句话被海上传来的惊雷声压过，一道刺目的粗壮雷光自旋转的天云上直直劈落，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海上忽然掀起了直冲天际的龙卷巨浪。

狂浪于高天之上倏然炸裂，万千冰冷的水珠如暴雨般倾泻于山岬之上，降雷的旋转涡云中传来一声恐怖的嘶吼，小山般巨大的龙首探云而出，一双车轮般大小的金色蛇瞳向着山岬垂首而视。

山岬之上一片寂静，在那来自天穹的庞然巨物的目光凝视下，神婆的眼中也流露出了恐惧，她举起法杖试图与“神灵”沟通，但下一刻龙首便如捕猎的毒蛇般突然将其一口吞下。

见到这一幕的未秋桐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她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虚静空秘术所形成的幻象还是秘术真的招来了海中的蛟龙。

余十七握住未秋桐的手，同时拔出自己背后的未隐寒锋，剑身亮起的两道御灵术金色花纹刺破了笼罩在他和未秋桐身上的无名恐惧，在万法心源和天人明镜的庇护下，他们终于看清了被秘术遮蔽的真相。

天空中的月轮并无变化，星辰也方位如故，山岬上降下的海水暴雨其实远比他们方才所看到的要小，不过只是令一部分人脸上身上沾染了水珠。

而那条从雷云中冲出吞噬了神婆的蛟龙，其实只是一道秘术形成的水流，在虚静空的控制下水流卷起了神婆将她带入远处幽暗的大海之中。

“未女侠，现在需要你出面了。你如果准备好了，我这就把你送上去。”虚静空的生意从他们后方传来。

未秋桐努力平复下自己心中的震撼，转身对虚静空点了点头：“虚先生，我准备好了。”

虚静空点了点头，转而对余十七说道：“虞少侠请带着那把剑离远一些，有你的剑在我的秘术无法生效。”

余十七看了一眼未秋桐，见她眼神坚定毫无退意，于是松开了手退至一旁。

与余十七分开的未秋桐再度看到了虚静空秘术所造的宏大幻象，但这一次她心中已经不再恐惧。在虚静空的秘术作用之下，一道星辉闪烁的银色旋风在她脚下升起，托着她扶摇而上飞向山岬。

余十七正出神地望着御风凭临山岬之上的羽衣白影，听到一旁的虚静空发出感慨：“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冯虚御风，羽化飞去。”

“虚先生此言何解？”

“随口有感而发罢了。”虚静空自嘲一笑，“虞少侠不必在意。”

余十七想了想之后又说：“先生说的不是未秋桐对吗？”

“是我想象中的自己。”虚静空回答道，“我尚未学成秘术时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该以何种方式告别人世，此情此景，与我心意相合。”

“先生为何要学秘术呢？”

“不为什么。”虚静空平淡的说道。

余十七不太相信：“先生不辞万里前往云陆异乡，途中如此艰险困苦都没有让你心生退意，总不会没有理由吧。”

“有些时候做一件事的初衷是会在过程中改变的，最初的理由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原来如此。”余十七表示自己明白了。

“接下来是这场戏的收尾，虞少侠不想沉浸其中好好看完吗？”虚静空笑着问道。

余十七略一犹豫，点了点头将未隐寒锋插回剑鞘，御灵术解除之后，他也随即回到了秘术所营造的天海异象之中。

乘风而上的未秋桐脚踏星辉出现在众人上方，暴戾吞噬了神婆的蛟龙在她身后温顺地俯首，山岬神祠前的村民们在恍然了片刻之后纷纷稽首跪拜。

“矫托神名、利欲熏心之贼已遭惩戒，汝等百姓静听神谕：敬神之行在于向善、心诚！邻里当友爱相助，勿得猜忌残害，破除疑心暗鬼，虔信方得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