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未秋桐在城外等了许久，等到闭城的前一刻才看到余十七带着药回来，忍不住责怪了他一句：“怎么去了这么久？”

余十七把药包交给小武，将自己在城中所遇之事简略与未秋桐说了。听闻他中途又折返陈镜玄的赌场，还和虚静空再度照面，未秋桐不由得有些后怕。

“这么看来，当时柳老前辈是特意借还剑之名帮你脱困的？”未秋桐思忖道，“那个虚静空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站在他面前便让人心惊胆寒……以后还是不要再和他碰面为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就去东平港口，有陈先生的玉佩信物，那里会有船将我们送回宸粼。”余十七说着便要动身前往港口，却看到未秋桐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于是向她投以询问的眼神。

未秋桐心中挣扎犹豫了一下，对余十七道：“虞公子，走之前我想跟小武去他们村子一趟。”

这样恐怕今日就走不了了吧……余十七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反对，而是询问未秋桐缘由。毕竟以他对未秋桐的了解，这玄女首徒虽然有时候会和自己胡闹，但在正事上不会乱来，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理由驱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未秋桐将小武一家的际遇告诉余十七，复述的过程中她自己心中亦不免愤懑难忍：“假借怪力乱神之说祸害百姓，那神婆真是该死。”

“那你打算怎么做？”余十七谨慎地问道。

“我没想好，先去见识见识她的手段。”

“陈先生是希望我们直接离开，不在岛上停留的。”余十七思虑道，“不仅仅是因为他老师虚静空神秘莫测，你别忘了牧天泽也还在岛上，这个时候他恐怕已经气急败坏到想杀人了吧。”

未秋桐直直地盯着他：“你在害怕吗？”

余十七没有回答，神情像是若有所思，未秋桐以为他这是默认了对虚静空和牧天泽心怀恐惧，不由得对他微微有些失望，但仍是试图劝说道：“小武的渔村在海边，距离东平港口也不远，虚静空不是还留在城里吗？至于牧天泽……不会那么巧的吧。”

见余十七仍然没有表态，未秋桐愈发不悦，撇了撇嘴道：“你不愿意去就算了，我陪小武去一趟。”

“我当然与你同去。”余十七终于开口，“回到宸粼之前，我不可能让你单独行动的。只是有一点想提前约好，若再遇到什么意外，希望你别再像之前那样犯傻。”

“之前？”

“柳老前辈和我动手的时候，你差点扑过来了不是吗？”余十七无奈地摇了摇头。

未秋桐愣了一下，看他眼中有郑重之意，此时方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担心自己。

“虞公子觉得我武功不行，是你的累赘了吗？”

“那倒没有。”

“我听着就是这样的意思。”未秋桐耸了耸肩，随后背过身去，自言自语般幽幽说道：“要是我有小师妹那样的武艺就好了……”

余十七也不知该和她说什么，未秋桐跑上来夕洲屿的船本就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他现在只想着两人一同平安回到宸粼与云中剑的同伴们重逢。

小武看了看余十七又看了看未秋桐，抱着药包的手指紧了紧。

余十七走上前弯腰对他说道：“走吧，带我们去你家村子。”

如未秋桐先前所说，作为他们此行目的地的渔村距离东平港口确实不远，从渔村所在的山岬高处可以俯瞰船舶停靠的东平港。

村落自上而下高低分布在山岬附近，小武的家在靠近海边的低处。余十七和未秋桐先将他送回家中，顺便问明了神婆的所在，而后两人婉言谢绝了小武一家留下吃饭的邀请，径直往山岬高处的神祠行去。

渔村的神祠本是村人为了供奉海神而修建的，目前已经被神婆占据成了她的居所。关于神婆的来历小武也说不清楚，只是知道早在他出生之前这神婆就在沿海各个村落游荡，只不过当时并未取得多少人的相信罢了。

“虞公子你说，为什么那个懂医术的老者被关进东平城的监牢之后，神婆就能这么快取得人心呢？”未秋桐在前往山岬的路上问道。

“那个老医者原本是村民们心中的守护神吧，失去了他之后，大家总会想要找一个新的东西来作为内心的支柱的。”余十七说道，“人就是这样，心里没有一点信的东西就不踏实。”

“即便完全不了解自己信的东西是什么？”

“因为只要信了人们就会自发去认可维护它。”

“这样岂不是很盲目吗？”

“本来就是很盲目的。”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们……其实也一样。”

未秋桐微微一怔，随后笑道：“我可不一样，我又不信你们荒芜宗的那一套义理之说。”

“是吗？那你为什么来帮云中剑？不会只是因为沐掌门的指示吧。”

“当然不是，我有我自己所信的……”未秋桐笑了笑，没有把话说下去，在余十七问自己之前话锋一转：“如果没了荒芜宗和云中剑，你以后会信什么？”

余十七侧目看了看她，扬起嘴角意味深长地反问道：“我几时对你说过，我信的是荒芜宗和云中剑那一套？”

未秋桐对这个回答倍感意外，她停下脚步在原地呆了一下，随后急匆匆地追上去问道：“你连云中剑奉行的江湖义理都不信？那你到底相信什么？难道是同风门的虞掌门给你们灌输过什么信念吗？”

“我对荒芜宗、云中剑的看法是随着自己的经历和见识增长而逐渐改变的。你若非要问我现在信仰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最崇拜柳意珂。”余十七淡淡一笑。

未秋桐揶揄道：“虞掌门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伤心的吧，徒儿最崇拜的人竟然不是自己。”

“那你崇拜沐掌门吗？”

“当然，但师父也不是我最崇拜的人。”未秋桐坦然承认道。

“那不就得了，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不问我最崇拜谁吗？”未秋桐吃惊道。

“总不能是我吧。”他半开玩笑道，“我也只是在后山教了你一招半式而已。”

“呸。当然不是你。你有什么值得我……”

“嘘，好像到了。”余十七示意她集中精神停止闲谈，前方便是神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