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传来一刹那诡异的鸣动，舒羽音虽然没有看到敌人的身影，但已经判断到了对方发起新一轮的攻击，并且是和之前贴着瓦片偷袭时一模一样的招数。

伤痛还没有夺走她的冷静，尽管眼睛看不见对方的招式，舒羽音却准确地把握了对方的心理——偷袭弄伤左脚以削弱行动能力，同时也像攻城时围三阙一的战术一样故意留出一条看似安全的出路，这一次的攻击是想引导自己往右做出闪避动作。

赌上自己的预判，舒羽音凛然不动，无形的气团从她右侧急速扫过，劲风令她鬓发一阵拂动。

“胆子很大。”潋婴从屋脊的另一侧缓缓现身，对左腿微屈的舒羽音说道。

“既是武者又是秘术师，你是汐族人。”

“这不是很明显吗？”潋婴用左手食指绕着自己湖蓝色的头发，将之拨到耳后。

舒羽音点了点头：“那么你就是龙血神教的那位祭司了，帝都动乱的时候你们在场，这一次又来庆都，继忘川之后又要来裹挟万鬼宗么？”

“荒芜宗的敌人就是我教的朋友。”潋婴冷笑，“你说这么多话，是想拖到另一个家伙回过神来救你么？”

舒羽音微微一怔，她确实有心拖延，但看对方的语气似乎毫不在意。

潋婴一边将目光往下看去，一边自信地说道：“若是这么快就能被看穿的话，在帝都我们又怎么能杀得了空岚宗主？”

舒羽音咬牙切齿，从潋婴的话里她终于明白了云中剑驻京据点被突袭的真相，对方竟然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恐怕还有以多欺少的围攻。

“云中剑有债必偿！”

“哦？倒是会说大话。我之所以愿意和你废话，是在等你的血多流上一些，你呢？你在等什么？”潋婴扬起嘴角嘲讽地问道，“我创造出的秘境能够让你的同伴从远处看起来你还好好地站在这屋顶，而且我也不觉得他能那么快收拾掉那边服下武烈之血的人。”

舒羽音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的左脚前脚掌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现在完全是靠脚后跟在维持站立。

潋婴看到这一幕，笑了笑将剑横握在前，似乎已经准备攻向舒羽音。

“既然你还能动，那就有意思多了。”潋婴摆出了涡旋云的起手架势，对已经站在了屋檐边缘的舒羽音说道：“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招式，你不妨再赌一赌我会往那边出招吧，是偏左，偏右还是正中，哈哈哈……”

一缕汗水从舒羽音的脸颊滑落，在理解对方的意图之后，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不过这份紧张却并非是因为被逼上绝路。恰恰相反，是触手可及的希望让她感到紧张和不安。

如同对弈一样，倘若是杀到中盘就已经毫无悬念的对局，即便是身处劣势一方也不会有多少压力。只有仍存翻盘希望的对局才会让劣势者在每一次争劫时汗湿掌心，每一次拱卒时充满希冀。

“汐流剑……涡旋云！”

只见潋婴手中的长剑厉芒一闪，无形的气团再度向舒羽音袭来，空气中依旧有一刹那的诡异鸣动，但那声音转瞬即逝，根本无法依靠听力来判断对方袭击的方向。

是左，是右，还是中间？潋婴嚣张地笑着，难得地为自己找到了消遣的方式。

舒羽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第三次面对同样的招式，她已经基本理解了对方是用绝湛的剑技舞出特殊的真气团来进行远距离攻击，而且似乎因为那神秘剑术的缘故，高速旋动的真气团难以被对手的真气侦测感知。

镜花式只能抵御直接的攻击并伺机反击，对这种利用真气隔空攻击的敌人没有办法。舒羽音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她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怀着必死的决心向右侧跳躲闪。

一股强风从她左耳耳侧刮过，她还来不及为自己又一次赌赢感到庆幸，胸腔内忽然一阵剧烈绞痛，顿时一股鲜血从喉咙涌上喷出。

“哈哈哈哈……”对面传来了潋婴畅快得意的笑声，舒羽音艰难地抬起头朝她看去，只见她用手指着自己嘲讽道：“没想到吧，是三重涡旋云！就算是拿你消遣，我也会追求一击必中！”

舒羽音俯身弯腰，屈起右膝跪在瓦片上，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笑道：“你刚刚……不是问我在等什么吗？”

潋婴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了一丝惊疑，随即谨慎地后退了一步，防范舒羽音可能会做出的垂死挣扎。

“我在等它……它就位啊……”舒羽音艰难地说道，“蝴蝶这种小东西……毕竟飞得不算快……要从屋檐底下绕到你后面，让我等了好久呢……”

潋婴脸色苍白，双眼猛然睁大，一只赤红色的蝴蝶不知何时停在了她颈侧，振动蝶翅在她雪白的颈子上留下危险的红印。

“秘术！激流阻断！”

波光绮丽的水流裹住她的全身，而后向四周爆发扩散，那只赤红色的蝴蝶立刻被激流冲飞消失无影。

“晚了。”舒羽音用手捂着嘴，鲜血从她指缝间溢出。赤蝶是她所豢养的蝴蝶中唯一具有攻击性的，蝶翅上的粉末皆为沾肤立毙剧毒。方才赤蝶在潋婴颈侧振翅之时，便已经将毒散在了她身上。

潋婴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捂着胸口缓缓跪下，浑身战栗不止。

片刻之后，舒羽音看到对面的人影停止了抖动，她愣了一下，内心忽然绝望沉底。

潋婴昂首扬起湖蓝色的长发，歪着脑袋对同样跪在地上的舒羽音做出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笑，随后好整以暇地站起身。

“让你失望了吧。”潋婴提剑朝舒羽音走近，“一想到你好不容易才忍着重伤坚持到奇袭得手，连命都打算赔上了，就忍不住想给你开心一下呢。要是刚才在我表演的那段时间里你死了，就可以好好感谢我的慈悲了呢。有时候生命力太顽强也是种悲剧，因为活下去会面对比死亡更残酷的真实，你说是不是？”

潋婴用剑尖挑起了舒羽音的下巴，随后将剑刃贴上她的颈侧：“最后解答你的疑惑，让你没有遗憾地上路吧。我曾被赐予过龙血，世间一切剧毒对我来说都没有危险。那么……永别了，不知道名字的云中剑。”

“御灵术！万法心源！”

秘境空间骤然崩裂，一道凛然急促的呼喊穿透障壁而来，潋婴脸上瞬间一愣，而后神情变为怒不可遏。

抬起剑封住从上方而来的一记突刺，她还没来得及还手，就看见人影从自己面前一闪带着舒羽音移动到了屋顶的另一侧。

安念玖抱着舒羽音缓缓蹲下，让她能够躺在斜瓦上，抬手打算向她体内输入真气，却被舒羽音奋力挥手拨开了手掌。

“羽音前辈……”

“强敌在侧，不要……做无谓之事。”舒羽音忍耐着浑身的伤痛制止了她为自己疗伤的举动。

身后潋婴已经逼近追来，安念玖也明白自己没有机会替舒羽音做什么事，当下不再犹豫，立刻返身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