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长生神树荫蔽的柳意珂扶着河道上方的索桥昂首仰望苍穹，漆黑的眼瞳倒映出两颗相向而行飞速靠近彼此的火焰流星。大雪宗的灵族们聚集在田垄旁的空地上，所有人齐齐跪地遥拜。留在天阁城楼上的赫连罗凌也被天劫冲天而起时发出的异响惊动，带着一对刀剑跑下来寻找柳意珂。

“师父！”赫连罗凌靠着敏锐的眼神隔着很远便看到了柳意珂的身影，着急地喊了一声。

赫连罗凌从跪地而拜的灵族人中间穿过，跑上连接着长生神树所在水中高地的索桥来到柳意珂面前，一把将她抱起说道：“大星陨天冲这里来了，这是不祥之兆啊师父！我们快跑吧！”

柳意珂伸手在她头顶敲了一下：“别胡说，而且就算现在要跑也来不及了。”

“那那那……那怎么办？”赫连罗凌被她吓得六神无主，本就苍白的皮肤此时更是毫无血色。

柳意珂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逗她道：“听天由命吧。”

“诶？可是我还不想死！”赫连罗凌拼命摇头。

“春秋百年，人谁不死？”柳意珂掐她的脸颊，“徒儿你这么留恋世间，莫非是还有什么未竟之志吗？”

赫连罗凌怔了怔，泪眼汪汪道：“倒、倒是没有什么大志向，就……就想找一个打得过我的……男、男人一起……一起去很远的地方。”

柳意珂眯眯眼轻笑：“为什么非得是打得过你的男人？”

“咦？难道师父喜欢那种比较弱的吗？”赫连罗凌若有所思，“可是在我老家那边，男人要是比女人弱会被大家瞧不起的……”

柳意珂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强弱不一定是靠个人的力气、武艺来衡量的。”

“不太明白……”

“没关系，以后慢慢体会吧。”柳意珂轻松地微笑道。

“还有以后吗……”赫连罗凌忧心忡忡地望着天上。

“相信虞公子和西陵圣女好了，他们一定可以守护这片大地的。”

“啊？他们在哪里？”赫连罗凌左顾右盼，始终没有发现那两人的身影。

“在那儿！”柳意珂指向那颗不断冲上云霄迎向从天而降的陨星的火流星说道。

“苍青之神保佑……”赫连罗凌惊讶得说出了这句只有生活在草原上的戎夏人才会用的祈祷语。

片刻之后，她恍然回过神来，有些不确定地向柳意珂问道：“说起来师父……你有心上人吗？”

“有啊。”柳意珂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是……虞少侠？”

柳意珂愣了一下，哈哈哈地笑了出来，摇摇头：“不是。”

“也是，虞少侠比师父小太多了，不太合适。”

“和年龄没关系。”柳意珂语气认真地说道，“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他的全部的，他出身高贵或贫贱，相较于你年长或年幼，或强或弱……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总得有个由头吧。”

“嗯。”

“嗯？”赫连罗凌疑惑地看了看她，发现她只是“嗯”了一声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

通过面前的显示板，余十七看到包裹在流火中的巨型金属棒穿云破空而落，冲开的云环在高天之上重重叠叠。

但由于没有参照对比，仅靠这个画面他还无法准确判断出这玩意儿究竟有多大。意识联结的玄空鳕感应到了他的疑惑，在脑海中回答道：“和那颗长生树的树干差不多粗。”

余十七微微一怔，心想这简直就像神灵投向大地的天罚之剑。

“或许这东西才更配得上云中剑的称号，你说是吧？”

虽然两人之间的意识可以毫无障碍的沟通，但察觉到座舱内沉寂压抑的氛围可能导致余十七会过度紧张，玄空鳕把这句玩笑话用声音说了出来。

“如果让它落在大地上会怎么样？”他忽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玄空鳕伸手在显示板上一划，一个天劫的系统迅速计算给出了一个模拟命中的画面——金属棒命中大地的瞬间，一个耀眼如太阳的光球迅速扩散，高热的火焰风压吹向四面八方，厚实的大地像暴风下狂涌的海浪一般扭曲翻动，地表的一切建筑植被通通在眨眼之间被化为灰烬。

放出这模拟画面的瞬间玄空鳕心里就后悔了，她有点不敢朝余十七看，担心他会被羽天国凌驾于八荒众生之上毁灭性武器摧毁斗志。

两人之间的意识桥梁仍然存在，这份悔意毫无保留地传达到了余十七心中。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坚决，透出一股不屈不挠的顽强。

“嗯。”玄空鳕肯定地应声，“预计很快我们就要和它迎头撞上了，接下来我需要你集中精神，跟我一起在心中想象——我们的面前有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

坚不可摧的墙壁？余十七才刚冒出疑惑，心中已经出现了玄空鳕所想象的那道“墙壁”。

那六边形的墙壁薄如蝉翼、平滑如镜，甚至还透着光，怎么看都和“坚不可摧”四字沾不上边，但既然玄空鳕说它坚不可摧，余十七也愿意强迫自己相信它就是坚不可摧。

在两人共同集中精神冥想之下，天劫机身的表面展开了一道比自身宽广数倍的六边形光壁，光壁又迅速向前分裂延伸，最终形成了数十道层层叠叠的壁障。

裹着流火呼啸而来的巨型金属棒猛烈撞击在壁障之上，于高天引起雷鸣般的巨响。第一层光壁在接触的瞬间便分崩离析，随后九天神灵的利剑以破竹之势冲开层层阻隔朝着天劫机身本体抵近。

有着黑白羽翼的人形巨龙冲天之势为之一顿，随后便如同承载不住重物飞鸟一般堕向大地。

“这……挡不住？！”余十七感到自己已经用尽全力，但那“墙壁”似乎并不像玄空鳕说的那样可靠。

“别放弃！就算反接触力场全部破碎，我们还有机身正面的装甲！”玄空鳕咬牙低吼道，“你不是想要保护下面的大地吗？若想要保护什么，从一开始便要怀着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的决心！所以不要放弃！我们一起把它顶回去！”

黑白羽翼后方喷出的烈焰骤然放大，但仍然只是稍许阻缓了他们下落的速度，而面前的那根金属棒已经捅穿了全部的六边形光壁，漆黑的金属锋矢与天劫正面的银白坚甲展开硬碰硬的交锋，火星与熔浆四溅。

伴随着急促刺耳的嘀嘀声，显示板上出现了红色的警告信息，宣告着外层装甲已经基本损毁。

“玄真不是说……这是羽天国最先进的武器吗？”余十七心中感到怀疑，如果天劫真的有玄真所说那么厉害，那为何他们眼下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他没有说谎，只是再先进的武器也经不起我们这么糟蹋。你要明白，不是它击中了我们，而是我们自己选择和它迎头对撞的。”玄空鳕无奈地苦笑，“如果不用管下面的人和土地，早在三分钟之前我就可以摧毁外天域的那架神鸟，它甚至没有机会发现我的存在。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对抗羽天国的军队，只是阻止这东西落到地面上涂炭生灵。”

“大概明白了，就像攻敌所必救一样……”余十七感慨道，“有些招数不是躲不了，而是有不能躲的理由。”

“就是这个道理！”

两颗耀眼的流星在天际相撞，雷鸣般的轰响声传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