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月辉旖旎，余十七斜握长剑大口喘息，汗水顺着手掌流至剑身上，再点点垂落于地。

柳意珂对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抛下手中的柳枝耸了耸肩道：“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我也有些累了。”说罢走向插在地上的瀚宇星芒，拔剑解除了御灵术。

余十七将秋叶收回剑鞘，抬手抹了一把脸颊的汗水，对柳意珂鞠躬致谢：“前辈辛苦了，那我明日再来……”

“你要去哪儿啊？”柳意珂诧异地瞅着他。

“我……”余十七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在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世界，此时乌月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留下来吧。”柳意珂走过去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道，“反正空着的房间还有很多。”

余十七不好意思地改口道：“那晚辈打扰了，今日的事多谢……”

“不用客气，你我一见如故。”柳意珂笑着对他眨了一下左眼，“遇安，带他去沐浴吧，我去找找合适的衣服，一会儿放在门外。”

卿遇安点了点头，上前对余十七道：“请跟我来。”

柳氏四徒中余十七相对较熟悉的还是卿遇安，要不是在梦沼受他托梦西行取剑，也不会有此奇遇。此时与这位少年状态的柳意珂大弟子近距离相处，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和梦中所见的那人确实极像，余十七暗想道。

“这边请。”卿遇安彬彬有礼地在前引路。

余十七跟随卿遇安来到道场的浴室，看到热气蒸腾的澡池，心中忍不住惊讶了一番。这澡池虽然不如靖容百里侯府的气派，但也修的有模有样雅观别致，池中新添的热水上还飘着花瓣，热气中裹着馥郁馨香。

“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阁下是说热水么？热水是晚饭之后师父吩咐我烧的。”卿遇安回答道，“练功之后浑身是汗一定很不舒服吧，请不用拘束，这里可以供阁下随便使用。我会在门外守候，有事喊我。”

“前辈……”

“师父去给你拿干净的衣服了。”卿遇安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余十七的这声前辈喊的是自己，答完之后谦和地对余十七点了点头，便退出去带上了门。

余十七望向合上的门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无声地笑了一阵，而后脱去被汗水沾湿的衣物踏入浴池。

水温略微有些烫人，不过适应之后却令他倍感舒适。安然在池边坐靠下，让池水没过两肩，余十七仰着脑袋闭眼回想着方才的训练，脑海中渐次浮现出柳意珂模仿十恶所用出的各种狠辣招式。他将之前对练时自己采取的应对回顾了一遍，很快又主动将之全部推翻，开始思考是否存在其他的策略。

不知不觉，他的双手无意识地动了起来，想象着自己手中有剑，尝试去拆解心中所见的那些招数。

耳畔炸响“哗啦”一声，余十七猛然睁开眼，看着面前被自己一掌分向两边的池水又回退聚拢，眼神短暂茫然之后又出现了若有所思之色。

柳意珂说梅云媚以柔劲运使软骨长鞭犹如驭水，而同风门的风雷两脉剑术虽然至快至刚，却奈何不得无形无定的水。譬如此时此刻，他驱动真气挥掌击水，虽然一开始能够将池水迫开，但收力之后水便立刻回退。

至柔至刚，至弱至强。刚柔强弱并非绝对，而是因时因势不断变化。

盯着花瓣漂浮的水面呆怔了片刻，余十七再度尝试着出掌，不过这一次他很小心地催动真气，动作也像是轻轻推动。

池水在他真气的影响下开始旋转形成漩涡，起初那漩涡过于迅猛湍急，一度脱离他的掌控，但伴随着不断摸索和尝试，水流的变化开始渐渐如他心意，余十七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喜色。

“上德如水，至柔亦刚……刚柔劲，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喃喃喜道。

浴室门外，刚刚来到此地的柳意珂与大徒弟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后欣然一笑，将手中所捧的衣物交给弟子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听到浴室内传来离水而出之声，卿遇安将门打开一线，将衣物递入。余十七擦身之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意外的还算合身，只是腰部略显宽松，衣服的原主人似乎有着比他强壮结实的体格。不过在系上腰带之后，这个问题便不复存在了。

“师父应该在室内道场，阁下知道怎么过去吗？”

“知道。”

“那恕我失陪了，阁下自便。”

余十七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一声，目送卿遇安离开。

回到室内道场时他惊讶地发现柳意珂也换了一身衣服，这一次是真正的女儿衣装，浅紫色的霓裳襦裙尽显乌月水乡的婉约，只是她头发依旧简单扎着，没有增添什么女子常见的饰物。

“莫非道场中有两个浴场吗？”余十七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

“你是在关心我如何沐浴更衣吗？”柳意珂端着茶轻笑。

“啊……不是……”明明两个人的言语里都没有轻佻的意思，可余十七还是脸红了。

柳意珂不以为意，吹了一口茶盏上的热气说道：“其实那个浴池平时并不常使用，大家都习惯在练习结束之后打一桶井水从头顶浇下，冲洗掉汗水也就足够了。”

余十七眼皮跳了跳：“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吗？”

“都是如此。”柳意珂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余十七的眼中出现了佩服之色，他刚想开口说这份坚毅真是令人心折，忽然看到柳意珂放下茶盏笑得前俯后仰。

“你信了啊？”她摇了摇头，伸手指向正好来到这里进行寝前请安的卿婉和夏生道：“虽然我不反对习武要强健体魄，不过他们大概不会喜欢这么严厉的师父。”

卿婉和夏生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各自心中藏着疑惑，匆匆向柳意珂请安之后便回房休息去了。

留在室内道场的余十七尴尬地揉着一侧脸颊，见柳意珂将自己摆了一道之后泰然自若地在一边喝茶，不由得心中犯嘀咕——与人为善的柳前辈好像也有“坏心眼”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