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白影红裙舞动，柳意珂的拳掌掀起阵阵疾风，引得庭院中的桂花树摇曳落叶。

余十七额头上汗水密布，他从未在面对赤手空拳的敌人时体会到如此强的压迫力，眼神认真的柳意珂虽然对他没有杀心，但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给他带来仿佛游走在悬崖边的危机感。

不知是不是受到御灵术的影响，余十七脑海中时不时会冒出对方招式的慢动作画面，这慢动作是相对于人的念头而言的，即便再慢发生在脑海中也只是一瞬的事。有时候甚至柳意珂出招才到一半，余十七已经在脑海中走完了后半招，这便带来了类似于刹那间预知的效果。

也多亏了这时灵时不灵的“预知”，余十七才能在柳意珂的进攻下勉强支撑下来，好几次体验到对决中千钧一发险死生还的感觉。

“这样不行，你不能一直被动接招，找机会还手！”柳意珂一掌重击在余十七横护于身前的秋叶剑身上，将他整个人震退数步。

余十七借着后退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他知道这是柳意珂有意给自己转守为攻的机会，方才自己近身战中已经完全落入了她的节奏掌控，如果不拉开距离重整态势恐怕会被一直压制到底。

秋叶反握横于身后，借助混元无相的辅助解析余十七算准了柳意珂下一招的行动轨迹，骤雷闪瞬间划破夜幕。

旁观这场对决的柳氏弟子们见到这一幕后不约而同地紧张到握紧了双拳，他们都能感受到余十七还出这一剑的威势何等惊人，因而纷纷在心中为赤手空拳的师父感到担忧。

双方的身影在刹那间交错，随后同时停了下来，余十七半蹲半跪，捂着空空如也的右手的手腕发呆，身后柳意珂翻腕将手中无刃剑舞动了一圈，而后轻掷于地。

“还不错，比之前有点进步了。”她微笑着回头对余十七说道。

余十七还沉浸在对方才瞬间分出胜负那一刻的回味之中，听到柳意珂的声音眼中的茫然才稍许散去，起身面向她虚心求教：“前辈刚才是怎么做到的……我什么都没看清，就那样轻易地被夺走了剑。”

他的眼神中微微透露出一丝绝望：“难道这也是十恶不赦中那位虚镜海的武术吗？”

想当初自己和同为十恶的裘万鼎交手的时候，虽然时常感受到生死危机，但还不曾体会到如此如隔天堑云泥的差距，莫非是因为那时候裘万鼎功力尚未完全恢复？

柳意珂歪了歪脑袋，狡黠道：“刚刚缴下你剑时用的不是虚镜海的武功，是天理太常流的秘传。”

“天理太常流也教剑术之外的武艺？”余十七感到很意外。

“当然教，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通常专攻剑术的门派即便传授其他种类的武功，也都是为了辅助剑术的。”余十七向她坦白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虽然刚才我没有看清楚，不过能感觉出来前辈刚刚用的招式很精妙。”

“本门以不杀人为宗旨，剑术却是很容易造成杀伤的武艺。”柳意珂解释道，“所以对天理太常流而言，杀人之剑是最先开始学的基础，因为学会了杀人的剑术，才能进一步去学不杀人的剑术。”

“为了学不杀人的剑术而学杀人的剑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学剑？”

“你没有恃强凌弱之心，又为何想要通过我的训练变得更强呢？”

余十七眼神微微变化，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天理太常流的宗旨虽为不杀，却一样授剑习剑，因为剑术既能杀人也能防身。说到底武艺修为本身是没有善恶好坏的，但江湖却有，决定这一切的还是人。

“柳氏剑宗本宗有阴阳二气剑劲内功心法，有天地人三重剑术。家父所创天理太常流以本宗的心法和剑术为根基，融合自己对柳氏守护之剑的理解，留下了三卷秘籍，分别为《杀剑之卷》、《活剑之卷》与《无剑之卷》。入我门下弟子，先学杀人剑，再学活人剑，最后学无剑之法。”柳意珂似乎来了兴致，对本门的理念与授业方式侃侃而谈，场外的四名弟子则一同用敬慕的目光望着她。

“方才夺剑所用的便是《无剑之卷》中的武艺，其实和空手入白刃的思路是一样的。”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对余十七说道：“无剑之法练习起来非常耗时间，也需要一个有耐心的人陪你无数次演练模仿各种实战中可能遇到的情况，父亲当初也没有将这些招式全部传给所有的弟子，通常只需要学到《活剑之卷》中的精髓便可以出师并自称天理太常流的弟子了。”

夏生右臂高高举起喊道：“师父！我想学！”

“你们还是先学好怎么用剑吧。”柳意珂莞尔一笑。

余十七在一旁听得有些心驰神往，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激起如此浓厚的学武兴趣，只是想到自己已经有了师门和师父，总不能再厚着脸皮向柳意珂拜师学艺吧？虽说柳意珂的剑术堪称天下无双，天理太常流这个江湖上籍籍无名的柳氏剑宗分宗似乎也暗藏着惊人的武学瑰宝，但见识到这一切的余十七并未因此而嫌弃自己的师门。

因为同风门不仅仅是教他武艺的师门，那也是他的家，有将他视如己出的师父和师娘，有和睦友爱的同门兄弟姐妹。这和同风门是天下第几无关，哪怕是个再不入流的小门派也不妨碍他对其付以深情。

“你缓过来了吗？”柳意珂问道。

“没问题。”余十七活动了一下手腕，走过去拾起了落在地上的秋叶。

“再来？”

“再来。”

柳意珂于是回到了练功场的另一头，这一次她手中多了一根细长的柳条：“罗刹妖花梅云媚，十恶中唯一的女人，随身兵器是一条软骨鞭，我便以这柳条代替她的兵器与你交手。”

话音方落，柳意珂手中的柳条便盘卷着向余十七袭来，如同出击狩猎的毒蛇。

这一次她没有出声提醒练习开始，而是默认了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进入对练交锋的状态，余十七反应稍慢了一拍，柳条便在他左臂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隔着衣服给他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梅云媚的鞭子上是带有倒刺的，若你真的与她交手，方才那一下多半已经让你左臂皮开肉绽了。”柳意珂语气严肃，“集中精神！”

“是！”余十七快速移动步伐，试图甩开柳条的追击，但那柳条在柳意珂的驱使下紧咬不放甚是难缠。

和之前对抗虚镜海的刚柔变幻莫测的拳掌武术完全不同，软鞭算是比较罕见的奇门兵器，余十七也只是曾经见龙血神教的那个木堂长老用过，不过那人的修为自然无法和十恶相比，也与柳意珂相去甚远。

余十七在移动中忽然身形一滞，出其不意地返身挥剑试图斩断柳条，可一斩之下非但没有如愿得手，那附着了柳意珂真气的柳条反倒如活物一般缠住了他的剑身，随后隔着柳条和无刃剑传来的暗劲爆发再度令他不得不松手弃剑。

“不可以去想用剑斩断梅云媚的软骨鞭，她对柔劲的操控上比我更加精湛，你的做法如同以剑斩水。被夺剑是小事，但如果被她用鞭子顺着剑缠上你的手，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柳意珂冷冷地说道，“倒刺会勾住你的血肉，只要发劲一扯，被缠住的部分立刻可以见到白骨。”

“我明白了。”余十七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我还能维持御灵术一段时间，再来？”

“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