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面对传奇时的心理作用作祟，又或许是不习惯攻击明知没有恶意且手无寸铁之人，余十七刺出的第一剑哪怕在他自己眼里看来都显得非常蹩脚。

柳意珂侧身退了一步，便轻易地闪开了。

“你是在礼让我吗？”她开玩笑道。

余十七握着剑犹豫道：“我怕掌握不好自己出剑的分寸，毕竟只是切磋较艺，不是生死相搏。”

柳意珂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那你在同风门学剑的时候，同门之间如何比试？”

余十七迟疑了一下，小声回答道：“那个时候晚辈的水平已经比同门的兄弟姐妹们高一些，所以较艺的时候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控制力道。”

“那你的那些同门们会全力以赴吗？”

“应该是全力以赴的。”

柳意珂双手叉腰身子前倾，眯眼笑问：“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全力以赴会伤到我啊？”

余十七怔了怔，额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汗水，虽然柳意珂这句话是笑着说的，但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形压力。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认真起来，手中秋叶摆出了雷脉剑术的通用起手式，真气开始凝聚化形成为裹缠剑身的紫雷。

柳意珂见到这一幕，平淡的神情终于转变为了些微期待，对余十七鼓励地点了点头：“来吧，扶摇之剑。”

余十七踏步上前，长剑如光似电向着柳意珂疾刺四下，紫雷真气在空气中留下数道残影。

柳意珂背着双手依靠步法躲了前两剑，等到第三剑时被迫侧身闪避，此时才终于张开双手以便于维持身体的平衡。

余十七前三剑的目的除了在于逼迫柳意珂向侧面移动位置之外，还隐藏着让她误判自己第四剑也是刺向高位的意图，而抟电绝光第四剑真正出手时走的却是低刺膝盖的路子。

第四剑刺出一半，红色袴裙翩然舞动，余十七感到自己腕子一沉，秋叶已经被柳意珂一脚踏住，剑柄脱离了他的手腕。

“金刚菩萨脚……”他恍然大悟，忽然想起终陵弃曾经提起过与柳意珂切磋之后彼此指点武艺的事，两人交换的就是金刚菩萨脚和天剑术。

学过寒林寺金刚菩萨脚的人都会对兵刃下段招式十分敏感，勤加练习甚至能反应快过脑子，身经百战的柳意珂能以此招轻松破掉自己的第四剑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柳意珂将秋叶从地上拾起来交还给余十七：“你认得这是金刚菩萨脚？”

“说起来可能有些荒唐，忘川终陵弃是家父。”余十七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原来你是终陵弃的儿子。”柳意珂莞尔而笑，“这金刚菩萨脚还是他教给我的。现在你知道了，我们再来吧。”

余十七方才输的那么快，此时自然有点信心不足：“还……还来吗？”

“同风门的剑士不会这么快就认输的吧？”

柳前辈这番话未免也太狡猾了……余十七心中暗暗叹息，柳意珂都这么说了，为了同风门的面子，自己怎么也得再加把劲才行。

重新摆开架势，余十七在脑海中思索着对策——柳意珂手中连剑都没有，之前要是自己不中金刚菩萨脚的陷阱应该还能再打下去，那么这一次不如主动摒弃对下盘的进攻，靠堂堂正正的骤雷闪分出胜负。

余十七刚准备出手，对面的柳意珂身影忽然动了起来，没想到她这回竟然选择了主动进攻。

柳意珂的身形左右忽闪，快得仿佛御灵术云体风身加身一般，余十七只得先行退避保持距离才得以让自己的视线重新锁定她的轨迹，发现柳意珂最后直撞自己中门过来，他果断后跳并在半空中以拔剑术手法使出隐蔽意图的骤雷闪。

眼看自己手中的秋叶即将带着紫雷斩过那道红白身影，余十七的内心紧张到了极点。虽然柳意珂事先说过有绝对自信应付自己全力以赴，可他还是担心切磋中会发生意外，毕竟这一记后跳拔剑骤雷闪几乎是他现在所能做到最快的极限了。

“柳……咳……”余十七看到剑斩过对方的身体，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胸口一闷遭到重击。

贴身撞入他怀中的柳意珂在肘击之后紧跟上一记剑指正中气海丹田，余十七顿时浑身真气如泄江海一溃千里。

跪在地上捂着胸腹的余十七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刚才自己斩过的是柳意珂的残影，她在最后接近自己的那一瞬间又提速了，天理太常流的近战身法简直灵动到令人匪夷所思。

“虞言志，你还好吧？”柳意珂蹲下身来望着他，目光里带着些许歉疚，“刚才你的剑有些快了，我一时心急出手就重了些。”

这算是对自己剑术的肯定吧？余十七脸上又是痛苦又是欣喜。

“但这样是不行的。”柳意珂的语气忽然凝重了起来，“这样的你面对十恶之中最强的几个人胜算渺茫。”

余十七失落地垂下眼，明白柳意珂所说的是事实，自己连赤手空拳的她都奈何不了，如何面对曾经让她也几度受伤的十恶呢？

“我知道自己还差的很远。”余十七语气中满是遗憾，“但既然选择了云中剑，便不会再容自己有退缩的念头了。”

“为什么呢？”

“因为荒芜宗有我的亲人、老师和朋友，他们都还在为江湖的安定拼命战斗。”余十七咬了咬牙，“我要保护他们。”

柳意珂赞许地点头，伸手拉他起来道：“你有这份决心便好，接下来我会训练你的，可能会很辛苦。”

余十七睁大了眼睛，心想果然柳前辈还是不舍得离开这里吗？所以她才会想要训练自己去对抗十恶，可是这条路能行得通吗？

“晚辈倒不怕辛苦，但我真的能做到吗？前辈你也看到了，我在你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

“当然能，因为你要做的不是生擒他们。”柳意珂的语气严肃凛然，“只需要打倒讨伐他们就行了，不论生死。”

没等余十七接话，她就转身朝墙边的剑架走去：“招式，速度，力量，这些你都有不错的底子，但交手的经验还不够多。无论剑术还是其他武艺都不是对着秘籍和木桩练出来的，想要快速进步只有和好的对手不断磨练。”

她从剑架上取下一把练习用的木剑，左掌从剑身上抚过，轻叹道：“父亲离开之后，我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手，武艺也一直没有长进。其实退而求其次，和一些弱于我的人切磋对练也不是不可以，但往往打过一次对方就再也不想接受邀请了。”

“是因为前辈太强了，没人喜欢压倒性的挫败感吧。”

“也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太不懂事。”她侧过脸露出一副哀怨无奈的神色，“离开道场这方寸之地，入世行走江湖之后才逐渐懂得要顾及别人的面子。最初我也不懂得控制力道，切磋中伤人也是常有的事，后来打的次数多了慢慢就学会收放自如了。有时候遇到一个有意思的对手，为了让对方能有兴致陪我多练几次，我也会故意让一点的。”

余十七抹了一把脸颊渗出的汗水：“那……那我想知道，前辈刚才故意让我了吗？”

“你觉得呢？”柳意珂蓦然回身挥剑，木剑从上挥下，“嚯”一声之后稳稳地停在中平位置，遥指余十七。

没有想象中的剑气激发和气场压迫，这一下挥剑平平无奇，行止间一任自然纯真率性。

这是新一轮切磋的邀请，余十七没有理由拒绝。正如柳意珂所说，想要快速进步只有和好的对手不断磨练，试问天下还有哪个剑士能比她称得上更好的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