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生神树所在的水中高地，余十七按照西陵惠的嘱咐先行回到了天阁城楼一层的大雪宗待客大厅等候。

没过多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虞公子，别来无恙。”

余十七循声转身望去，眼中绽放出意外之喜：“银雪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不是应该留在有灵客栈吗？”

与在有灵客栈时的杂役长装束不同，此时的银雪一身干练的青纹箭袖雪衫，长剑悬在腰侧，看起来与苍风红花他们并无不同。

“我可没打算一辈子都在客栈打杂。”银雪掩嘴轻笑，小声道：“那个时候其实是受命守在圣女身边。”

听她这么一说，余十七顿时就明白了，大概当初自己离开西荒之后不久，银雪就恢复了大雪宗护法的身份，似乎也不用再受罚独自为西陵仙荷守墓。

仿佛看穿了余十七心中所想，银雪对他说道：“当初在神女陵寝发生的事圣主早已尽数知晓了，不过她并没有追究我的失职，也默许了小镜子的事。在公子你离开之后，圣主和圣女还曾一同前往陵寝之下为小镜子所在的玉棺施加秘术护持。”

“那镜儿她现在安好？”

“据圣主与我所说，如果不出意外，半年之内应当能从神女陵寝中出来。”银雪答道。

余十七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银雪也跟着笑了，望向余十七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多亏公子当初愿意让出神女的遗馈，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公子的。如今唯有一个想法，等小镜子回来之后与圣主商量，让她接替圣女的职责，如此一来公子和圣女便可以……”

听了银雪这番话，余十七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这让原本还兴致高昂地同他讲述自己的想法的银雪也为之一愣。

“虞公子，你怎么了？难道我刚刚说错了什么吗？”她一心想着要报答余十七和西陵玥两人对自己还有风还镜的恩情，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究竟哪一点让余十七感到了不悦。

余十七知道银雪是在替自己和西陵玥的未来着想，圣女肩负着侍奉西王母神灵、为族人施行祭祀的大典，断然是不能在任上与俗世产生儿女之情的，即便圣主西陵惠宽仁慈爱，这也是无法逾越的祖宗规矩。

可让风还镜代替西陵玥接过大雪宗圣女的职责这又算什么呢？如今风还镜还躺在神女陵寝的玉棺中不曾苏醒，在余十七看来，银雪是没有资格替她做出这种决定的。

“银雪姑娘，我不希望你这么做。”余十七郑重地向她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我不知道镜儿是怎么想的，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那般的天真善良的性格恐怕是不适合承担此任的。”

毕竟成为圣女意味着将来要继承大雪宗圣主之位，哪怕是如今的圣主西陵惠在怀柔外表之下尚且有一颗杀伐果断之心，这一点从她初见自己便想要消除有关玥儿的记忆可见一斑，余十七心中想道。相比之下，以风还镜的性格恐怕更倾向于哪怕自己受伤也不愿主动去伤害别人。

“可是你和圣女都是我敬重的人，你们……”

“银雪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关于伥鬼的故事。”余十七打断了她的话，缓声说道：“传说有被老虎吃掉的人类怨念不散，无法转世的灵魂化为伥鬼跟随在老虎身边，并为其引诱更多的生人成为虎口之食。虽然眼下的情况或许还不至于有如故事中所述的那么卑劣，但如果我和玥儿仗着曾经对你们施以恩义，而把这种替代视作理所当然，那我们也就不值得你敬重了。”

银雪愣住了，反复琢磨着他的这番话，觉得似有道理，可又有些不甘心就此放弃，一时纠结之色尽显于脸上。

“玥儿曾经教诲我，人和人之间的恩义不是用来交换抵偿的，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他回忆着说道，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一直以来我都很害怕欠别人，很害怕平白无故承情。可仔细想想自己这一路走来，若是没有得到那许多人的相助，又怎能活到今日呢？”

“虞公子……”

“说回镜儿，我当初将仙荷前辈的遗馈让给她，是真心觉得她可怜想要救她。既然她得以重获新生，那我希望她以后可以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以自己所希望的方式活下去。所以，银雪姑娘请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我和玥儿都会觉得为难的。”

银雪忧心忡忡道：“那你和圣女的事该怎么办呢？”

“这个……等我从梦沼回来再考虑吧。”

“唉……等等！什么？你要去梦沼？”银雪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急问道：“你去梦沼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她蓦然愣住了，因为从余十七平静的表情上读出了他显然已知道梦沼的凶险，却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依旧执意要去。

“梦沼中可能存在着能够为玥儿救命的常樱华露。”余十七说道，“玥儿几次动用羽天剑皆是因我而起，如今大雪宗药库中所藏的常樱华露即将告罄，所以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也要去梦沼碰碰运气。况且圣主已经赐我寻路灵秘术，你不必担心我会被困在梦沼雾中。”

银雪为他坚定的心意感动，又听到他有圣主秘术相护，终于放弃了劝阻，诚心合掌祈祷道：“西王母在上，保佑虞公子你能顺利从梦沼带回常樱华露。”

又过了片刻，有自称奉圣主之命前来的大雪宗下属将准备好的行囊交给余十七，行囊里除了必要的干粮之外还装了崭新的火石火绒、绳索等野外探索所需之工具。

“少侠，这锦囊内装着圣主交予你的秘术口诀，需要之时取出诵念便可。”那人等余十七将行囊背在身后，又取出一只红色锦囊递上。

“是寻路灵的秘术口诀么？”

“不错，少侠对秘术不甚熟悉，圣主恐若将口诀提前告知，少侠无心之下默念而出提前触发秘术，故而书成文字藏于锦囊。”

余十七笑了笑：“圣主想的真是周到，那我这就出发。”

他谢过了那名大雪宗下属，转身对银雪辞别道：“银雪姑娘，玥儿如今在素楠医仙处疗伤，我回来之前便拜托你和大雪宗的诸位照顾她了。”

“好，公子放心。”银雪点头答应，“祝公子此去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