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谷中的洞窟之后，余十七带着西陵玥跟随姬元郁行了十余里路，来到他口中所说的“灵族医师”所在之地时天色已经放亮。
“三当家，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借着破晓的天光，余十七看清了这一带群山环绕地势极险，再往上连坐骑都极为难行。
“得爬上半山呢。”姬元郁擦了一把汗说道，“就把马留在这里吧。”
两人遂弃马步行，姬元郁拿着苗刀扫开前头的高草，余十七背着西陵玥跟随在后。
“这一带是什么地方？”
“此地名为遗龙岭，算是昆仑山脉南麓的分支，以前弟兄们被西凉州的官军围剿得紧时，也曾逃来此处躲避过。”姬元郁解释道，“几年不来，没想到这草都快把路给埋了。幸好天亮了，否则还真怕迷了路。”
余十七暗暗在心中记下的地名，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三当家是一路尾随我出了西凉州？”
姬元郁没想到他话题转折如此跳脱，又恰好问到了尴尬之处，挠了挠后脑勺回答道：“算是吧……那日客栈一别之后，我本想带手下弟兄返回山寨，然而途中却偶然探知有一伙胡人在打听你们两位的行踪。我让手下稍微探察了一下，发现那伙胡人居然是西荒的马贼，也不知怎么想的就一路跟了过来。”
“被两帮人跟了一路，我竟然毫无知觉……”余十七叹了口气，自责道：“若是小心仔细些，就不会连累玥儿受苦了。”
姬元郁想了想，安慰道：“其实一般人也发现不了我们跟在后头，毕竟弟兄们对这一带熟门熟路，说是跟踪尾行其实也并非全程都追在你们后面。比如昨夜……其实我们已经抄到商队宿营地的前头了。”
爬至半山腰时地势逐渐平缓了起来，远远可以望见前方有一片经过精心打理的菜圃。姬元郁在此停下了脚步，对余十七说道：“前面就是了，我是个马匪，为免吓到人家就不过去了。”
余十七意外地张了张嘴，没想到他还有这份细致谨慎，点点头轻轻道了声谢。背着西陵玥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回头对姬元郁说道：“不知要耽搁多久，三当家若是有别的事要忙便请回吧。”
“好，我自有分寸。”姬元郁抱着双臂答应道，对余十七的背影喊了一声：“喂，相识一场，不妨通个姓名吧。”
“我叫虞言志，言说之言，志愿之志。”
姬元郁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道：“那我期待在黄龙寨与虞少侠再会！”
也许吧，若是玥儿此番能够平安无事，往后有机会当去黄龙寨谢过这个恩情，余十七心想。
菜圃后方隐约可见一座被绿竹围绕的草堂，恬淡幽静的环境让他不禁想起终陵弃在乌月郊外的家，余十七背着西陵玥从林隙间走过直至那座草堂门前。
“冒昧打扰了！有人在吗！”为了救玥儿他也顾不得什么此时天色尚早，宁愿一会儿再向此地受扰的主人道歉也要放声大喊出来。
余十七重复喊了两遍，眼前的木门终于打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位身着贴身素绢的女子，虽然白发垂肩但面容看起来却并无沧桑皱纹，反倒细嫩得如同稚龄少女。
“阁下是……”她望着余十七的双眼中透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见余十七低下头避开自己的目光，白发女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歉疚地退后半掩上门：“抱歉，晨起匆促，客请稍候，容妾理妆。”
片刻之后，草堂的门再度打开，那女子已将白发盘起束髻，素娟之外也披上了一领罩衫。
“在下同风门虞言志，请先生慷慨慈悲，救救我的朋友！”余十七说着将背上的西陵玥放了下来，转为横抱在身前。
白发女子只看了一眼余十七怀抱中的西陵玥，平静的神色便骤然转变，她抬起左手半掩口唇，讶然道：“这是……”
“我来之前听说先生是灵族中人，想必知道她是大雪宗圣女，还望不吝援手！”
“请进来吧。”她示意余十七进屋，又指点他将西陵玥平放在榻上。
屋中弥漫着奇异的熏香，似乎又像药草的味道。余十七将西陵玥放下之后，回头看见那女子已经站在侧面的柜子前，正逐一取出各种余十七未曾见过的干枯花草放入药碗之中。
“先生不用先诊察病情？”他迟疑地问道。
白发女子取完了自己所需之物，回到案边取药杵研磨，同时答道：“圣女所犯乃灵虚之症，一眼便知，何须再诊？”
“烦请相告，何为灵虚之症？”
“顾名思义，灵力枯竭伤及六神，兼而引发心悸、血咳、头疼昏厥，以至于形神游离、肌体虚弱。”
余十七听得阵阵心痛，忍不住向她跪了下去：“先生可有办法治好她？”
“灵虚之症本身不难治好，以圣女自身的修为，好好调养休息自然能慢慢恢复，不过你可知道她先天有所不足？”白发女子将捣好的药倒入火炉之上的药罐，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望着余十七。
“先天……不足？”余十七呆住了，一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妾身不是第一次给圣女看病了。”她来到余十七面前敛裙坐下，幽幽叹息道：“这孩子生来便患有不治之症，十七年前便险些夭折于襁褓之中。少侠你可听说过天慧心阙？”
余十七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此时的意识有些游离崩溃，满脑子想的都是“不治之症”四字。
“说来也是造孽，这是一种在我族女子之中非常常见的病症，即为心脏先天育成不足。患此症者，却常在秘术修行之上大有所成，顾而又有天慧之名。大多数人受此疾影响程度并不深，只不过体质比常人略显虚弱，倘若少时勤奋练武多能弥补回来， 寿命也未必会短于常人。然而……”
“然而什么？”
仿佛是为了给余十七做好心理准备的铺垫时间，白发女子等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圣女的心阙之症是妾身身平所见最为严重的，出生之时她的心脏大概不足常人的一半。当初若无大雪宗药库积蓄的天材地宝作为后盾，即便是妾身也没有把握可以救她。”
“那……那之后呢？”
白发女子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向余十七询问：“圣女是否私自动用过神器？”
“先生是指羽天剑……”
“看来是了，那便不奇怪了。若单纯只是施行超绝境界的秘术，还不至于令她耗尽元气，妾身所能想到的唯有羽天剑的反噬。”
果然是羽天剑的问题么……余十七暗暗握紧了双拳，指甲在无意识中刺得他掌心发痛。
“羽天剑为何会反噬使用之人？它不是西王母留下的灵族至宝吗？”
“肉骨凡胎，焉能窥视神明之器啊……”白发女子轻叹一声，“少侠想必已经见过圣女使用羽天剑，难道还认为那是人间应有的东西吗？”
余十七默然无言，早已明白她所说的意思，心中一片苦涩。
两人对坐良久，药炉传来沸腾之声，白发女子旋即起身前往查看，同时对余十七说道：“灵虚之症妾身在此地便有调养医治之法，不过心阙却非要大雪宗药库之中一种罕见稀有的药材才得稍缓。”
“只是稍缓吗？”余十七的语气透着绝望。
“只是稍缓，但若那药物源源不绝，便可保她一世平安。”
听闻此言，余十七眼中又冒出了希望，腾一下站了起来：“先生请告诉我，无论是何种罕见的药物，我一定去将其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