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余十七阐述完他心中的那个疑问，西陵玥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关于柳意珂的记忆，很快也意识到柳意珂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流传广泛的传闻。即便是为江湖讨伐了十恶这样广为人知的功绩，也常常只是被人一语带过。

“按荒芜宗的习惯，柳前辈担任大宗主期间一定会留下自己的讨伐卷宗吧？”西陵玥猜测道，“等你回到云中剑，或许可以从那些档案中了解她更多一些。”

“我奇怪的是，柳前辈这个人好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如果不是曾经看到过她登门向师父挑战，甚至完全无法想象在成为荒芜宗的代理大宗主之前她都在做些什么……”余十七满怀疑问地说道。

西陵玥陷入了沉吟，她也在心中同意余十七的看法。

“记得之前在乌月，玥儿你陪我去柳意珂的剑宗道场，在那边看到的情景也是一片荒凉破败。柳氏天理太常流分宗这个门派，放在如今江湖上也是籍籍无名。一般人提起柳意珂，先会说她出身柳氏剑宗，再就是知道她做过荒芜宗的大宗主，这很不正常不是吗？”

西陵玥呆呆地点了点头，上回在乌月取得秋叶和寸樱那对刀剑的时候，他们就曾对天理太常流分宗衰败成那副模样感到十分意外。如今仔细想来，柳意珂虽然名闻天下，却几乎没人知道她在成为荒芜宗大宗主之前在做什么。

除了短暂地进京受封并在御武司挂职之外，难道她的前半生都守着乌月那个小小的道场，身边只有二三弟子相伴？

“这些恐怕只有曾经与柳前辈亲近的人知晓了……对了，我猜，那位将乌月剑宗道场的钥匙交给你的锦衣卫指挥使或许知道些什么？”西陵玥脑海中灵光一现。

“朱大人吗……”余十七若有所思，如果柳意珂曾经在御武司供职，那一定和朱止有不少交集，或许真的可以从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口中打听到些什么。

“你怎么突然如此在意起柳意珂了？”

“没什么，大概和之前遇到的那个马匪三当家姬元郁有关。”余十七想了想之后回答道。

西陵玥眉毛一撇：“因为那傻子？你不会真想去鹰扬岭黄龙寨吧？”

余十七回想起姬元郁临走时那副欲语还休的神态，说道：“直觉告诉我，他和黄龙寨的其他几位马匪首领或许与柳前辈有什么瓜葛。”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西陵玥一脸无法接受，“就凭那几个三脚猫功夫的毛贼？柳意珂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余十七没有反驳她，但心中却有自己的想法。他伸手在西陵玥肩上轻轻一拍：“早些歇息吧，明早还得继续赶路呢。”

西陵玥跳上马车的货斗，往铺好的绒毯上一趟，发出不满的哼声：“赶这么急，你是想早些把我送到大雪宗好撒手吗？咳咳……咳……”

余十七紧随其后也爬了上去，侧身躺下盯着她因咳嗽而显得难受的小脸，温声说道：“少掌柜身体抱恙，还是早些回去将养的好。”

西陵玥微微蹙眉，却没有同他顶嘴。过了一会儿，她借口有些挤，蜷起身子的同时又将脑袋朝余十七的怀里凑了凑。

“我也希望自己的身体能早些好起来。”

本已准备合眼入眠的余十七听到西陵玥埋头在自己怀中低语，他眨了眨眼，抬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掌心轻拍后背道：“一定会的。”

“我知道只有先让自己恢复过来才能继续帮你。”她的声音虽轻却充满决意，“当初只是一个功力未复的裘万鼎便那么难缠，想必之后和十恶的战斗会很凶险，你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我也一直在成长呢。”余十七听出了她的不安，轻声安慰道。

商旅们还在篝火旁三五成群闲谈，两个身心俱疲的年轻人却已经在马车的货斗中相拥而眠。在这种寒冷的荒野之夜，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反倒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余十七将眠未眠，怀中的西陵玥已经发出了平稳而轻微的呼噜声，不远处的商旅们亦停止了说话准备就寝，但夜的宁静却在这一刻被汹涌而来的马蹄声打破。

余十七猛然惊醒，起身扶着货斗的边缘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只见十余骑快马打着火把飞驰而来。

同样醒来的西陵玥脸色苍白疲倦，她扶着余十七的肩膀问道：“又是马匪？”

“看样子是……”余十七从那些快速接近的骑士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兵器。

“难道是姬元郁咽不下在客栈被你教训的那口气，召集了帮手卷土重来？”西陵玥咬牙说道。

“应该不是。”余十七摇了摇头，伸手一撑跳下货斗，回头对西陵玥关照道：“玥儿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去将他们打发了。”

西陵玥心中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理由。她数了数远处驰来的不速之客的人数，大约在十六骑。如果只是一般的西荒盗匪，那是完全不用担心的，可她总觉得今夜似乎要出什么事。

望着余十七往前走去的背影，西陵玥回想起刚才自己短暂入睡时所做的梦，前心后背一时都冒出了汗水。

在那个奇怪的梦里，她看到自己和余十七被“大地”隔开了……准确的说那并不是真实的大地，更像是镜子或者平静的水面。她站在这一头，余十七如同倒影一般站在另一头，彼此脚掌对着脚掌。在那个梦中，哪怕她趴在地上嘶声呐喊捶打地面，底下的余十七也无法注意到她的存在。

“余十七……”西陵玥忽然对自己一个人留在车上感到一阵无法解释的害怕，她正准备同样跳下货斗追上余十七，眼前忽然飞来一道黑影直扑面门。

西陵玥下意识地闭上眼抬手遮挡，但那东西却更快一步，抢在她手臂抬起之前从她面前一擦而过。

柔软又黏糊糊带点温热的触感在她双目眼皮之上掠过，转瞬间又产生了一阵强烈的麻痹感。等西陵玥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方才出于自保本能合上的双眼已经无法再睁开了。

是蝙蝠吗……她迅速从最初的慌乱中冷静下来，推断出了刚才袭击自己的东西应该是西荒特有的某种蝙蝠，这种蝙蝠的唾液等同于强效麻药，仅仅只是一次一触即离的舔舐就暂时夺去了她大半面部的知觉。

“余……”向余十七呼唤求助的声音卡在了喉咙底下，一把冰冷的短弧刀从她身后绕过来架在了颈侧。

“一直好好戴着那副面具不就没事了么？”偷袭得手的女子用右手的刀制住西陵玥之后，左手探入她怀中取出了那副白木面具。

西陵玥睁不开眼，只能凭借听觉感知周围的情况，方才受袭之时她恍惚听到了一阵拔剑的声音，似乎是余十七拔出了秋叶。

身后之人看到她侧过脸耳朵微动，戏谑道：“怎么，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担心你的情郎？”

“你不会真以为靠那十几个马匪能对付的了他吧？”西陵玥毫不示弱地回答道。

对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放心，我敢对你出手，自然也安排了收拾那小子的人。”

此时此刻，在西陵玥无法看到的前方，商旅中的路护们集中在一起保护着雇主和货物，余十七独自一人拔剑前冲，秋叶连续挥斩将数人掀下马背。

他还未察觉后方的西陵玥出了状况，全部心神都用在了迎击正面之敌上，从那些落马的马匪身上的装束来看这些人和之前袭击客栈的姬元郁并不是一伙的。

第七人摔落在地翻滚了两圈，脸上所蒙的黑巾也扯掉了，露出了一张与宸粼人形貌大异的脸庞。

“胡人？”余十七心中一愕，没想到这些前来袭击商队的马匪是西荒的胡人所组成的。

他踏步上前一剑将那人抽晕过去，紧接着又迎向后头赶来的第八骑。

第八骑马背上是一名身形魁梧伟岸的男子，余十七在看他的第一眼便怪异地觉得有些眼熟，而接下来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对方居然在坐骑冲刺中双腿甩脱马蹬，腾身蹲在了马鞍上。

下一刻，那人直接从马鞍上起跳，蹬腿时巨大的发力让下方的坐骑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哀鸣，那匹方才还在高速奔驰的骏马忽然失蹄跪倒，而那魁梧男子已经高高跃在了半空。

这人和之前的七人不同！余十七抬头上望，心中瞬间紧张了起来。

“中！”跃在半空的魁梧之人怒喝一声，单臂甩出的青铜斧以劈山之势斩落。

“金破城！”认出那柄青铜斧的余十七裂声大吼，心中的愤怒在一瞬间爆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