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血与纱（上）

黄昏，夕阳未落，月已初升。

安念玖如约来到中午吃饭的那家酒楼，发现钟掌柜已经提前在那里等候了。

“怎么样？有结果吗？”她有些心急，一见面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钟掌柜本想和她寒暄两句活跃一下气氛，此时也只好直入正题，回答道：“我查到渝陵黑市里卖忘魂香这种药的一共有三家。为了方便比较，三家的货我都买了。”

他示意安念玖坐下，然后从袖中取出三只装着药粉的纸包在桌上依次排开。

安念玖则从自己怀中拿出了从陈炼手中得到的那只纸包，与桌上的三样进行比对，最后确定了其中一份与她手中的货出同源。

她把那一份纸包推向钟掌柜，带着无比肯定的眼神。

“是这个么？”钟掌柜微微点头，“那我知道是谁了。”

“谁？”

“那人名叫穆九郎，是个从小没了双亲的孤儿，住在离此处不远的一条胡同巷子里。”钟掌柜说道，“听说是个青楼女子把他带大的，不知他怎么和道上的结交了关系，从此在渝陵做起了黑市的生意。”

“那这次可以带我去见他了吧？”安念玖开口说道，“已经确认药是从他那里卖出去的，我也可以亮明身份去逼问了。”

“你有把握吗？”对她这个激进的提案，钟掌柜露出了担忧之色。

“做这种生意的，肯定把命看得比钱重吧，吓一吓他就好了。”

钟掌柜有些不置可否，最终架不住安念玖的目光，耸了耸肩答应道：“行吧，那你跟我来吧。”

在前往穆九郎住所的路上，安念玖心中忍不住开始思考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她终于有些忍耐不住疑惑地问道：“钟掌柜你真的是一个商人吗？”

“怎么了？”前头的人没有停下脚步，仍然平静地继续往前走。

“一个下午的工夫，就把黑市中忘魂香的源头给查了出来，而且还细致到掌握了对方的住所……如果我手中的那个纸包对应的不是穆九郎所卖的药，想必你也打听到了另外两个卖家的线索吧？”安念玖用左手虎口抵着自己尖尖的下巴沉思道，“你的侦查能力，强的有些不可思议……”

钟掌柜听了她的话，旋即发出一番爽朗的笑声，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做商人当然要洞察敏锐，才能抓住一切有利可图的时机，否则怎么会有无商不奸这个说法呢？”

“不要敷衍我。”安念玖忽然换了从里到外透着冰冷寒意的声音，“既然无利不起早，你又何必费力帮我？”

“嘿，我就奇怪了，小姑娘那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就是一个有良心的商人？”他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

安念玖撇嘴：“你像吗？”

钟掌柜没有回答她，而是忽然停下了脚步：“到了。”

安念玖一时没注意收住脚步，顿时一头扎在了他后背。

她揉着自己撞得发疼的琼鼻，埋怨地望着他，转念一想都已经到了对方门前，只好把到了嘴边的怨言又咽了回去。

钟掌柜没有和她商量，便主动上前去敲门。

片刻之后，那扇老旧的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从缝隙往里望去可以瞧见小院内开门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阁下是……”

“打扰了，在下乌月行商钟麟奇，此番是想找穆九郎……”

那女子神色微微一变，歉疚地说道：“九郎不在，你是来找他做买卖吗？”

钟掌柜脸上充满了惊讶：“可是市场内与他熟识的人都说，他往往未及日落便早早收摊离去了，难道他今日没有回家吗？”

“往常倒是挺准时的，可今日……唉，那死鬼，兴许是手头宽裕了，又去寻欢作乐了吧。”那女子无奈地叹息道。

安念玖这时走上前来插话道：“穆九郎是你丈夫吗？”

那女子此时才发现原来外头还有一个人，她上下打量着安念玖，微微有些意外：“你……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不好意思。”钟麟奇侧了侧身把安念玖挡在了身后，对那女子笑道：“小女不懂事，有些无礼了。”

哈？这家伙占我便宜……安念玖差点就没忍住对钟麟奇动手。

“先生出来做生意还带着女儿呢。”女子忍不住捂嘴而笑。

“这孩子命苦，她娘走的早，我想把她丢在家里也怪可怜的，索性出来见见世面。”

“原来如此。”

“既然穆九郎不在，那我们先告辞了。”钟麟奇说完向那女子点头致意，随后便不由分说地拉上安念玖离去。

身后传来女子关门插上门栓的声音，安念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挣脱了钟麟奇的手，瞪着他怒道：“你娘才走的早呢！”

钟麟奇也不生气，淡淡地说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娘确实走的早，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孑然一身了。”

“又白跑一趟。”她幽幽地说道，表情显然表明是在生闷气。

“刚才要是被那女人看出来你是云中剑的游侠，那才是真的白跑一趟。”钟麟奇说着在她肩膀上一拍，“走吧，要说话也得换个地方。”

“凭什……”

“就凭你上来便问她与穆九郎的关系！”

安念玖被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喝给吓住了，这还是自相识以来钟掌柜第一次对她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说话。

很快钟麟奇自己也察觉到似乎方才有些失态和不妥，他讪讪地挠了挠头发，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心里也急躁了。不过你要知道，你那种问法是很容易让别人起疑的。穆九郎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那女子肯定心里清楚，你那么急迫地问他们的关系，会打草惊蛇。”

“是……我冲动了。”经他这么一点，她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行的不妥，穆九郎尚未现身露面，如果自己不慎把那女子给吓到了，也许会让好不容易有眉目的线索断掉。

“不过好在没事，我应该帮你圆过去了，她似乎没有起疑。”钟麟奇说着得意地笑了笑。

安念玖再次用审视揣度的目光望着他：“你方才报的那个名字，是假名吧？”

“也……也不算是假名。”

“我也不去想你到底是什么人了，谢谢你帮我做的这些，不过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我们云中剑来做吧。”安念玖像是好不容易释怀一般呼了口气。

钟麟奇迟疑了片刻：“你确定？接下来的事你要一个人去调查？你行吗？”

察觉到安念玖眼中露出一种仿佛受到了轻视的怒意，他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没过脑子，伤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自尊心。

“不是，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是说……毕竟你好像是个新人，第一次出任务吧？”钟麟奇小心谨慎地斟酌着措辞，“让一个新人来追查接连犯下十几条人命的凶手，不得不说荒芜宗稍微有点苛刻了……”

安念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有同伴和率领我们的前辈，不要拿你对荒芜宗的那点了解来随便揣测我们。就这样，我走了，后会有期。”

钟麟奇抱着双手站在原地，目送安念玖远去。

“小姑娘，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夸张，不过我对荒芜宗的了解……可能比你们整队人加起来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