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缘人（下）
渝陵城南四坊多风月柳巷，乃是鱼龙混杂之地，安念玖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在这里转了一上午，临近日中时仍旧一无所获。
正当她沮丧无奈打算放弃时，身后传来了一个人憋着笑意说话的声音：“像你这样打听事情，没有人会愿意如实相告的。”
她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穿着紫金锦衣手中拿着一把纸扇的男子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这人大约不到四十的年纪，容貌称得上端正俊朗，若是能把下巴的胡茬好好打理打理兴许能显得更年轻些。
男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戏谑地说道：“哪怕换了一身常服，隔着老远还是能闻出你们这种人身上特有的气味。”
“气味？”安念玖微微蹙眉，迟疑了一下之后低头嗅了嗅自己的双臂。
除了新换衣服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她什么也闻不出来。
面前的男子见她还真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忍不住笑了出来。
“足下在戏弄我？”安念玖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不想再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那人在后头轻声喊道，快步赶上来：“你是荒芜宗的人吧？刚学成出师？”
安念玖怔住了，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动，她停在原地，脑海中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够以至于被这人看破了身份？
她忽然回过神来，语气凌厉地反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只是一个从乌月来的商人罢了。”
“商人？乌月的商人跑到渝陵来做生意？”
“只要有钱赚商人哪里都回去，不过我这次来渝陵倒不是为了生意。”他笑了笑，“有个算命的告诉我，在这里能遇到我的有缘人。”
安念玖狐疑地打量着他，总觉得这人是张口就来在编故事。
那人好似完全没有在意安念玖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这会儿也到用饭的时辰了，不如找家酒楼边吃边说？说不定你就是我的有缘人。”
安念玖脸色一沉，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她在心中确信，这家伙九成是招摇撞骗的登徒子，真是的，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不识人心险恶的单纯少女吗？
“哎哎，等等，你不是想打听渝陵的黑市吗？”
“你知道？”安念玖本想一走了之，听到他提起黑市，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知道也得吃了午饭再去吧。”他笑了笑。
“我现在不饿，你给我带路吧。”
那人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无奈地叹息：“云中剑的年轻人都这样吗？好歹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
片刻之后，两人隔着一桌子酒菜面对面坐着。
安念玖面前放着碗筷，但她始终只喝店家赠送的清茶。
方才等待上菜的时候她听对面的男子随口聊了几句，对他的情况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这人自称姓钟，从乌月来，走水路溯江而上，昨日方到的渝陵。他的谈吐中确实夹杂着东南一带特有的口音，这让安念玖稍微对他所说的话有了几分信任，勉强愿意称他为钟掌柜。
“这些你都不爱吃吗？”钟掌柜问道。
“吃不惯。”
“噢，确实，渝陵的厨子做菜口味偏辣，我也有些吃不惯。”他点了点头。
“乌州也是吃甜淡的？”
“当然，你们越州的越安菜其实是从乌州传过去的，不知道吧？”
安念玖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等等……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疑惑地盯着对面的钟掌柜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是……”
“云中剑？”
安念玖咬了一下嘴唇，缓缓点头，又道：“还有，你知道我是从越州来的？”
“荒芜山庄不就在在越州吗。”钟掌柜笑了一下，“我在云中剑有认识的人。”
“你还没有告诉我……”
“一个像你这样年纪的寻常姑娘怎么会着急想要打听黑市呢？”钟掌柜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嘲笑之意，“还有尽管你换了常服，但有些细微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只不过普通人不会去注意罢了。”
安念玖有些茫然，她不是很理解对方后半句话的意思。
“见微知著，从你行走的姿态的里可以看出你有习武的功底。你的右手比左手粗糙，掌心和指节都有茧子，但你选择的常服又不是农家女子惯穿的麻布粗衣，结合前一点可以推测你是勤练过刀剑的。最后，渝陵最近接连发生杀害年轻女子的凶案，荒芜宗不会坐视不理。加上我曾经和一个云中剑的女侠很熟，说起来有趣的是你和她年轻时某些地方有些相似，凭借这些基本上就能猜出来你的身份了。”
安念玖听得呆住了，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露出懊恼的表情。
原来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变装在这人眼中看来有那么多的破绽，怪不得今日一早上都白忙活了。
她开始改变自己对这位钟掌柜的看法，虚心地向对方请教道：“不瞒足下，我想去黑市向人打听一种药物的流通，这对追寻凶手非常重要。请问……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教我？”
“你想打听什么药物？”
安念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忘魂香。”
“忘魂香是么……不如这样吧，我去黑市替你打听，今晚日落之前还在这里碰面，我把结果告诉你。”
“我不能一起去吗？”
“不方便。”钟掌柜为难地说道，“我一个人去打听会更快。”
安念玖妥协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忐忑地问道：“你为何要帮忙？”
“想帮就帮了，说不定你真是我的有缘人。”他似乎已经吃饱喝足，唤来了小二结账，随后起身离席。
安念玖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你就安心等我消息吧。”钟掌柜说罢笑了笑，转身离去。
等到钟掌柜下楼离去，安念玖才回过神来，心中疑惑地想道，自己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才刚刚认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
还是说，这人天生就有一种能够让人相信他的本事？
安念玖默默摇了摇头，心想无论他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等到今晚再碰面时就有定论了，现在还是先回去和同伴们呆在一起吧。
回到下榻的客栈，一进房间便看到易绫歌迎面扑了上来。
“喂……”安念玖被她扑上来搂住脖子，后退时脑袋撞在了门框上，疼得她口中发出嘶嘶声。
易绫歌浑然未觉自己给她添了麻烦，娇声娇气地抱怨道：“阿——玖——你上哪去了？竟然把我一个人丢下，真是过分……”
“去帮前辈调查凶手所用的迷药来源，当时看你那么虚弱，就没带上你了。”
“迷药？”易绫歌松开了手，脸上带着惊吓之色。
“喏，忘魂香。”安念玖从怀中取出一只纸包，“只要把洒满这东西的毛巾捂在你脸上，接下来你就任人摆布了。”
易绫歌用双臂抱紧了自己的身体，一脸害怕地嗔道：“才不要。”
安念玖一时兴起，有心想逗她玩，故意露出邪魅的眼神，还煞有介事地舔了舔嘴角，缓缓打开那个纸包一步步逼近易绫歌。
“阿……阿玖，别开玩笑了！好恶心！”易绫歌后退时没注意自己已经到了床沿，脚跟一绊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嘿嘿嘿……小美人儿你逃不掉了！”安念玖把打开的纸包朝易绫歌伸过去。
“呀啊啊啊！”易绫歌用手捂住了脸发出惨叫。
安念玖心满意足地变回了正经的语气：“骗你的，看清楚了。”
易绫歌微微张开捂住脸的指缝，看到安念玖手里的摊开的褐纸上是一块麻酥糖，顿时放下手笑逐颜开。
“啊——”她对安念玖张开嘴。
“好恶心。”安念玖挑了挑眉，把方才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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