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风门迎来了新年的两位宗主心中惦念着返回山庄汇报裘万鼎已死之事,都没有久住的意愿。藤安彤虽然有心让妹妹留下和家人多相处一段日子,但她也知道以藤以宁的性格脾气很难听进自己的劝。
余十七对此微微感到失望,不过还是理解了母亲,没有闹什么情绪。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终陵弃一家人也准备告辞离开。
“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终陵弃对他眨了眨眼,“正月新年,一起去帝都走走怎么样?”
听到帝都二字,余十七心中一跳,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和终陵弃还有过一个约定。
“好……”他答应的话才说出口一个字音,忽然感受到一阵凉意从背后传来,面前终陵弃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尴尬。
藤以宁拉住了虞言志的手,眼神狐疑地望着终陵弃问道:“你带志儿去帝都想做什么?”
“他都没去帝都看过,我带他去看看不可以么?”
藤以宁“哼”了一声,低声在余十七耳边唤到:“志儿,这次听娘的,别跟他去胡闹。”
“嘿,你这话说的,我还能害自己的儿子不成?”终陵弃双臂一抱,又好气又好笑。
虞令维和言瑜儿还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去帝都有什么内情,夫妻二人有些不明所以。眼见余十七脸上出现为难的神情,言瑜儿还帮着他劝说藤以宁道:“志儿没去过帝都,让他去一次也无妨嘛。”
藤以宁顾及终陵弃的面子,没有当众把他之前想利用忘川的势力去帝都大闹一场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隐晦地朝他瞪了一眼,语气颇有威胁意味地说道:“你好自为之。”
终陵弃听罢肃然起敬,一本正经地向她鞠躬行礼:“破晓宗主之教诲,在下谨记于心。”
孟渔舟上前将手搭在余十七的肩膀上,对藤以宁微笑道:“志儿我会照顾好的,你就放心吧。”
藤以宁对孟渔舟感激地点了点头,一面往旁边走去一面招呼余十七道:“过来,和你说几句话。”
余十七不假思索地跟了过去,母子二人来到距离众人稍远一些的地方。
“志儿,如果你爹想在帝都干什么傻事,尽早通知我。”藤以宁双手扶着儿子的肩膀叮嘱道。
“娘……”余十七眼神左右闪躲不敢和她对视,在这件事上他心里其实是向着终陵弃的,但是又不敢直接违抗藤以宁的意思。
“你不要觉得娘小气,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终陵弃好。”藤以宁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他当年曾经被荒芜宗列为应当被诛杀的目标,差点就死了。这些年倒是安分了些还好,要是这一次在帝都捅出娄子我可没把握再保他一次。”
余十七惊讶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回头朝终陵弃看了一眼,终陵弃则是一脸“不管你们谈什么都无所谓”的笑容。
“你也不希望看到帝都因为忘川再度崛起而卷起血雨腥风的对吗?终陵弃心中有他的认定的大义,但大义的借口从来都会伤到无辜之人。你娘虽然不懂什么政治,但北宁这个轰轰烈烈的时代所背负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它的缔造者应该和它一样迎来谢幕和尾声不是吗?”
刺客搅乱帝都杀人流血……这些确实是余十七不愿意看到的。听完藤以宁的这番话,他眼中的迷茫犹豫散去了,坚定地点了点头:“娘,爹应该已经放弃那个念头了,如果他不死心,我一定想办法阻止他!”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下意识地做出了云中剑领受使命时的动作,将右手横于胸前,握拳抵紧心脏。
藤以宁被他郑重的样子逗笑了,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放心了。祝你们这次帝都之行愉快,你懂事点别给小孟添麻烦。”
交代完最后的话,藤以宁和余十七回到众人面前,她依次向虞令维夫妇和终陵弃孟渔舟告别,也没忘记认真地和冬儿说再见。
藤安彤在山门外等候,虽然等了很久但并未觉得不耐烦,看到藤以宁终于走出来时随口揶揄道:“依依不舍,何不再留几日?裘万鼎既已伏诛,我回去报告也是一样的。”
藤以宁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率先朝山下走去。
“哎,我是真的奇怪。”藤安彤追上了妹妹,不依不饶地问道:“就算你觉得自己在终陵弃一家面前显得多余,可志儿总归是你的孩子呀。”
“姐姐说话越来越刻薄了,我不曾觉得自己多余。”藤以宁淡淡地回答道,“只是志儿都那么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做父母的应该学会放手。”
藤安彤沉吟了片刻,遗憾地一笑:“可惜啊,我不懂这些。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懂……”
“姐姐何不找……”
“不,我的一生都已然交给了云中剑。”藤安彤打断了她的话,云淡风轻地笑道:“不成家,不留子嗣,虽然有些遗憾,不过也轻松自在。”
藤以宁默然无言,这本来也是她的理想,然而命运总是难以预料。
两人纵马离开绘津镇,出镇的途中与一名骑马披着灰袍赶路的少女擦肩而过,彼此都没有太过注意对方。
灰袍少女在来到镇上时放缓了马速,摘下头上的风帽透了口气,望着远处的山峰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
荒芜山庄宗主会议事堂所在的红堡。
涅槃宗主雷卫双手交叉托着下颚,脸色阴沉地望着坐在长桌对面的代理大宗主白翊。
“我说代理大宗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斩皇圣剑就这么锁在秘所中积灰?”雷卫的不满之情尽显于脸上。
日前云中剑一举攻破巫陵峡深山中龙血神教总坛,除了生擒贼首乐正龙华之外还将龙牙圣剑斩皇一同带回了山庄。雷卫本来还满心期盼回到荒芜宗之后,能组织上下所有人想办法将此剑拔出石台,然而身为大宗主的白翊却迟迟没有动静,这怎能让他不感到焦虑?
“那乐正龙华不是说了,此剑唯有真正的王者可以拔出么?”白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代理大宗主难道觉得荒芜宗上下找不出一位能拔剑之人?若是让乐正龙华那厮知晓,恐怕会在地牢里笑死。”
白翊抬头看了看雷卫,不解地问道:“不过是一把剑而已,雷宗主何必如此挂心?”
“呵呵,不过是一把剑而已?也不知道柳意珂弄丢的那把大宗主佩剑瀚宇星芒如今在何处,荒芜宗白白损失了一份战力,你坐在这个代理大宗主的位置上也不觉得有名无实么?”
雷卫的这番话说的颇为刺耳,但白翊却看似不为所动。他将手头的卷宗批完之后起身舒展双臂,语气淡淡地对雷卫说道:“剑是死物,人是活物,倘若有一天荒芜宗的七把剑全部丢了,难道荒芜宗就要从此解散消失吗?雷卫宗主,你好好思考一下我的这番话吧。”
白翊言罢离去,将雷卫一个人留在议事堂的长桌上发愣。
“剑是死物?”他望着白翊远去的背影,轻抚自己腰间所佩戴的古剑烬邪,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寻常的刀剑或许可以称为死物,但荒芜宗的七柄传承古剑绝不一样。除了是宗主们身份的象征,同样是荒芜宗外御强敌的利器,若是没有传承古剑和御灵术,荒芜宗能有如今这般卓然不菲的成就吗?
起身离开座位,雷卫朝通往红堡地下秘所的通道走去,他仍有些不死心,想要再去看看那柄龙牙圣剑。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雷卫凭什么就不能是圣剑所认可的王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