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甲板上的蜘蛛和余十七相对而立，彼此守望着对方后背所朝的方向。

因为注意到了余十七的脸色从片刻之前开始便有些不太正常，此时看起来情况又有所恶化，蜘蛛忍不住询问道：“你受伤了吗？”

“不，我只是……”余十七苦笑了一下，抬起握着绣春刀的手给他看，“是荒芜宗禁绝刀剑的秘咒。”

“这是为何？”

“离开云中剑之前我曾立下过不再用刀剑的誓言，不过……已经违背过很多次了……”余十七无奈地说道。

自西荒迫不得已而拔剑开始，他已经一次又一次背弃了当年的承诺。从一开始对手握刀剑心存抗拒之念，到如今能够几乎毫不犹豫地使用这股力量，他也很难说清楚自己的这段心路历程。只能一再自我开解，虽然背誓用剑，但自己的内心依然恪守着云中剑的信仰。

“顶着秘咒的影响，你还能握刀战斗吗？”蜘蛛迟疑地问道。

“短时间内，不成问题。”

毕竟余十七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了，渐渐也学会了依靠坚韧顽强的意志对抗秘咒，竭力忍耐那股精神上的痛楚。

两人话音未落，忽然同时看到了彼此背后也就是两侧船舷外涌起的水柱。伴随着浪涌之声，高高喷起的水柱在上方交错，旋即又扭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朝二人压下来。

余十七和蜘蛛同时退开，两道水柱砸在他们原先驻足之地，水流破裂四溢。

隔着水幕余十七看不清蜘蛛的身影，但听到了火绳枪击发时烈焰咆哮的声音，以此辨明了方位，手中绣春刀向着水帘斩落。

刀刃分开水幕，像切割一道垂帘一般，将藏在其后的人影给逼了出来。

眼前的女子云髻高挽、白衣素裙，左手托着一只青花瓷宝瓶，右手斜持长剑，赤足立于漫涨在甲板上还未退去的积水上。

她侧首望向余十七，星眸之中凝了一双秋水，摄魂夺魄。

“你也是龙血神教的人？”余十七并未因对方的绝色容貌而动摇分毫。

“神教玄阴水堂，姜凌波。”女子轻启丹唇，报上了自己的来路。

余十七早已料到，冷哼一声：“阴魂不散，贵教五行堂木火土我都见识过了，你是水堂，那金堂的家伙躲在哪里？”

“金长老别有要事，五行堂今日只来了我一人。”姜凌波淡淡一笑，“公子不必太过害怕。”

既然只有一人，那就速战速决。余十七心中思定，绣春刀摆出骤雷闪的架势准备冲上前去，忽然听到了枪声，蜘蛛手中的银色枪管硝烟未散，铁弹疾飞而来。

“哗啦”一声在背后响起，余十七回头看见一个流水聚成的人形被铁弹击中之后正在溃散溶化。

“小心，这家伙的招数很诡异。”蜘蛛在另一头对余十七提醒道。

余十七来不及向蜘蛛道谢，姜凌波随后的攻击便又来了，招数一如先前刺伤终陵弃和蜘蛛的血箭，只不过这一次她用的是流淌在甲板上的江水。

流风斩和抟电绝光交替使出，绣春刀击碎了无数从地上射起的水箭，余十七一边挪动身形一边紧张地思考对策。

令他感到疑惑不解的是，尽管看起来姜凌波的这些招数非常像是无定系的秘术，但从她现身到现在余十七还从未看到过她进行秘术结印或者吟唱。

即便是如西陵玥那般高明的秘术师，也依然跳脱不出施展秘术必须要进行结印和吟唱的桎梏，余十七记得她每每施展秘术时指间都会出现光辉以及飞旋的六棱雪花，那便是秘术发动的先兆。

可面前这个白衣女子至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那些水箭构成的攻击仿佛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砰”一声巨响，蜘蛛朝着姜凌波的后背开出了一枪，但铁弹却被升起的水幕给裹住，在勉强穿透由液体组成的墙壁后失去了力量直直坠落。

“是秘术无疑……”见到这一幕的余十七已经可以确定，敌人操纵江水的手段一定是无定系的秘术，这世上应当没有任何一种武功能够随心所欲凭空调动外物，唯有秘术可以做到如此。

但即使知道了敌人的手段是秘术，余十七一时间也找不到应对的良策。姜凌波就静静地站在她一开始出现的位置，而蜘蛛和他自己都被不断发射的水箭给逼迫得难以近身。

普通的武者面对秘术师时无法近身便是巨大的劣势，余十七手中亦没有可以发动御灵术万法心源的荒芜宗传承古剑，

似乎认为蜘蛛的威胁较余十七更大，姜凌波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蜘蛛在直面那双望穿秋水的星眸的瞬间，忽然感到心神一震，整个人便陷入了如痴如醉的状态。

余十七看到原本还保持着灵活的刹影步躲避攻击的蜘蛛在姜凌波转身之后就硬生生停住了。

下一刹那，从左舷外掀起的一道水浪毫不留情地朝蜘蛛猛拍下去。

被浪潮拍倒在甲板上的蜘蛛奋力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用来给火绳枪点火的火绳已经被水冲灭了，枪管也因进水而无法再使用。

“竟然是魅惑之术……”

浑身水淋淋如落汤鸡一般狼狈的蜘蛛颓丧地跪在地上，他的伤势也在方才的交锋中进一步恶化了，现在又失去了火绳枪，这意味着他对接下来的战斗起不到任何的帮助。

不过应该也不至于会成为余十七那小子的累赘……蜘蛛侥幸地想道，毕竟余十七之前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颇为厌恶。

看到不远处凝聚的水箭，蜘蛛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这趟乌月之行好像什么目的也没达成，还要白白搭上性命。

“小心！”

余十七忽然大喊着跳过来，挥刀替蜘蛛挡下了两道飞射的水箭，但即便如此，对方还是成功地在蜘蛛的身上开了两道新的伤口。

蜘蛛的双手无力再继续支撑身体，“扑通”一声趴倒在了积水的甲板上，口中和伤处溢出的血液在水中飞快扩散。

余十七飞快地蹲下身挽住了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拉起来，但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僵住了，因为他看到蜘蛛的血液在水中开始发生异变。扩散的鲜血重新凝聚，最后变成了曾经在他们面前出现过的、抓向冬儿却被余十七及时斩断的那只怪手。

血红色的怪手牢牢卡住了余十七的脖子，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余十七被迫松开了握刀的手。

绣春刀跌落在脚下，失去余十七搀扶的蜘蛛再次趴倒在地。余十七则是被那只血手向上提着渐渐站直了身体，又不得不踮起了脚尖，最后他的身子彻底悬空，肺部因空气枯竭得不到补充而传来烧灼般的剧痛。

到这个时候，姜凌波终于行动了，她左手托着宝瓶右手持剑朝余十七走过来，柔媚的眼眸中带着些许疑惑不解。

“在你死之前，我想知道一个问题，为什么之前我的魅惑之术对你没有作用？”姜凌波昂首望着因缺氧而满脸通红的余十七，诚心地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