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生衣心思敏感,虽有台阶,仍旧红着脸灌了好一会酒。离开武陵桃花源后,阮生衣一心要拜蓝甚都为师,什么都不在乎,直到遇上意秋年,慢慢变得害羞起来,在意秋年说过“有些事,有些人,痴妄过了,不是好事”之后,很怕又被前辈猜到心思。
可她的确不甘心“甲子名人帖”上未写心爱之人的名号,又不好意思跟意秋年说再去看看,得知巨石周围安置的灯火彻夜长明,暗暗道:我直喝到酒楼打烊,半夜再来瞧瞧。
意秋年酒量不差,倒不怕陪着阮生衣,可他想街上热闹,这丫头怎么似乎没心思去走走逛逛?还有刚才很咋呼的少年怎么失踪了?他还想有个人帮他跑腿,打听打听雷斋住在哪里呢。
不过话说回来,进入天下第一楼许久,意秋年虽然遮遮掩掩,但相信酒楼里的大人物早就注意到他了,“说不定石老哥已经帮忙安排好贵宾房啦。”
这一老一少,各有心思,都甚悠然。
街市上有宵禁,但天下第一楼里没有,彻夜不眠,欢饮达旦的酒客多得数不过来。
阮生衣暗道一声失算,看了看意秋年道:“师父,咱们恐怕找不到客房休息了,喝到天明,也够痛快。”
“明天还要爬起来去瞧瞧那座古怪的庭院,你精力好,能剧饮,我这身子骨可着不住。”意秋年早已把阮生衣频频偷瞄巨石的情态看在眼里,笑道,“你喝着,我去看看这三年来名人帖上又添了什么新人物。”
“啊,我我,我也去!”阮生衣拎着一坛酒追上离席的意秋年,心里扑扑狂跳。
“你在找谁吗?”站在巨石下,意秋年明知故问。
阮生衣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仔细寻觅,瞧见“华裘残梦钟离衣”七个字,心头一动,突然听到意秋年问她,急忙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好奇。”
“是年轻人。”身后传来一声淳厚的中年嗓音,阮生衣急回头一看。
意秋年朝来者抱拳一揖,扭头向阮生衣引见道:“小丫头,这位是我跟你说过的守关八将之一,‘山海八奇’的老大——岁云刀老奇石一。”
阮生衣一揖道:“晚辈见过石老前辈。”
“也没那么老,”石一捋了捋银须,“叫我十一叔就好。”
意秋年颔首道:“十一叔的岁云刀是天下一绝,到时候你向他请教请教。”
阮生衣有了几次经验,瞬间就明白了意秋年的意思。
石一笑道:“也就会耍几招吓唬吓唬人,哪来的天下一绝。小丫头,我看你站在这块石碑前很久了,若需休息,我安排客房。”
阮生衣奇道:“咦,前辈,您知道晚辈要来吗?”
意秋年笑道:“十一叔还是这座天下第一楼的副楼主。”
石一朗声一笑,开玩笑道:“没办法,在东君手下没油水捞,只好跑来这里兼职,赚几个零花钱。”
阮生衣没找到谢风流的名字,情绪不是很高,拎着一坛酒,由石一引领,一直走到最高层七楼,进入专门为贵宾准备的客房里歇息。
推开窗户,看着洛阳城子夜稀疏的灯火,阮生衣静静饮酒,脑海里过着巨石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心里终究不甘,迷迷离离间,猛地看到对面楼脊上立着一个雪衣人……
“谢大哥?”阮生衣顿觉酒醒,轻呼一声,身子穿窗而出,欲飞过街衢,力有未逮,连忙念咒化出“无极卷”,御虚而行。
“谢大哥!”阮生衣立在楼脊上,盯着眼前之人。
世间再没有第二个满头白发、容貌绝世、擎擎颀立的雪衣之人。
“谢大哥?”阮生衣被雪衣人横抱在怀,手中的酒坛脱落,咕咚一声,骨碌碌地滚下屋顶,随后被屋檐水槽挡了一下,向上一蹦,啪的一声砸碎在地。
风在耳旁呼呼作响,雪衣人灼热的体温自心口传来,抵消了风的寒凉。
在锦帐里,在床上,阮生衣被雪衣人剥掉鸦青裘,呢喃一声:“谢大哥,不要……”
“谢大哥,……”阮生衣伸手推了推,手心触碰到雪衣人宽阔的胸膛,一股如春暖流让她依恋不已。
“谢大哥,不……呜呜……”阮生衣的嘴巴突然被封住,没法再开口说话。
“热……”阮生衣忽又开口,摇了摇被汗水打湿的脑袋。
“热……”阮生衣迷迷糊糊,咬住樱唇,扭着身体,忽又大口大口地喘气。
“热……”阮生衣绞了绞腿,浑身是汗,沾湿了枕席。
“热……”阮生衣想抱住身上之人,却被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热……”阮生衣下意识地向后送了送身子,山呼海啸……
猛烈的抽搐之后,阮生衣浑身酥软,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
幽幽的光从窗户外面洒进来。
是一个梦。
阮生衣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发现里衣早已湿透,却不介意,披上鸦青裘,满脑子想的还是梦中那些香艳之景,一时羞赧窘迫,浑身烫热。情心靡靡,阮生衣不敢呆在床上,起身走到窗边,发现了被摔碎的酒坛,用脚尖拨开,望星辰寄远,幽幽道:“谢大哥,大姐姐,你们还好吗?”
就在阮生衣收回目光之时,窗下倏地冒出一个花衣之人来!
“啊!”任是阮生衣胆大包天,乍然之下也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阮生衣跑回到床上抓起“碧血长歌”,耸身飞出窗户,急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化!御!”驾驭“无极卷”,朝花衣之人隐没处追去。
夜风飒飒,唯有天上星河,人间灯火。
却有人见青衣仙女,御虚而行。
一早起来,阮生衣满心疑惑地问端来热水的楼人:“先生,这里附近可有一个爱走夜路的花衣之人?”
楼人笑道:“姑娘说这话可瘆人哩,爱走夜路的花衣之人,莫不是鬼?”
“洛城有天雷伏魔阵护卫,什么鬼怪能闯进来?”
阮生衣闻声看去,见是意秋年走来接话,喊了一声“师父”,笑道:“不能闯进来,却可以是里面的,我可不信天雷伏魔阵还能阻断投胎。”
意秋年自认没有妖物能瞒过他的耳目,应道:“天理循环,的确不能拦阻。不过洛城有洛城的阵势,全城有七七四十九条鬼途,至少到目前为止,绝无鬼魂敢脱离鬼途游荡。”
阮生衣深以为然,拍了拍手道:“不管他。师父,咱们去观摩旷世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