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日过去,队员们没有任何发病的征兆,所有人都已恢复,只是白先生带着刀伤不能利索,但走路却是无碍,伍泰西和赵如琢趁这几天晴好,把洞中收集测画的纸张、白布以及相片拿出晾晒,皆因林间水汽溽热恐有霉烂,干透后再分类装好,足足有两大箱子,伍泰西指着箱子对马丙笃说:“至信,现在起你须小心保护这两口箱子,我有个闪失倒不要紧,箱子里是我们此次的成果,若有损毁则前功尽弃了。”
马丙笃说:“师叔且宽心,丙笃省得轻重,您与砚磨还有这两口箱子定能平安归陕,我们来时千难万险,归途虽然同样遥远,但不会有大问题。”
上路时机已到,马丙笃和多布商议先到上郭罗克打听路途,再行决定选择哪条路线返回,之后就下达了第二天早上开拔的命令,队员们这几天已经闲得牙痒痒,每天除了吃饭就是互相捉虱子,听到可以返回后欢呼雀跃,以最快速度收拾起行装。
晚上休息前,妙空躬身走到马丙笃面前,仍是行了弟子礼:“上师,您就要离开这里,弟子不能再追随,请上师保重,弟子今生就在此守护了。”
马丙笃想了想,其实自遇到妙空后他的行为确实是一个出家人,救死扶伤的关切之情也不似假作,就换了平和的语气说:“你我相识确有因果际缘,我在塔公寺中为了不做上师而出了日本侵华的题目,却偏巧应的就是你,看你后来所做所为,也不失为一个授教僧人,既然你愿在此长居,而珠麦巴又肯收留你,我当然没有意见,只是奉劝你一句,躲在世外虔心向佛未必能得真解脱,入世向善扶危济困才是大修行。”
妙空恭敬的答道:“上师所言弟子必当遵行,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再得上师教诲。”
马丙笃说:“你若有此意,等日军被驱离中华、两国休兵方有可能,这一场争战之后若我得幸存活你可来西安寻我,届时我必待你如朋。”妙空泪眼婆娑,伏地拜了又拜才退出经堂。
晨起,所有队员整装完毕,就连牛马也仿佛知道今日就要上路,翻蹄亮掌有些闹腾。马丙笃喝令道:“所有队员面向山洞!向牺牲的战友们,敬礼!”随即率先抬臂右指抵帽,众人整齐划一的举手敬礼,伍泰西和赵如琢也弯腰鞠躬表达哀思。
礼毕收手,马丙笃和多布等又向珠麦巴告别,队员们翻身上马,绕着湖边向来路而去,珠麦巴和妙空站在寺外,低头合什念诵不止。行出二十多里马丙笃驻马再次回望,初日刚好脱离阿尼玛卿的阻挡,威严的白色山顶映出红霞,火红的阳光把温暖洒在草原上,湖水也涌动波光,几十只斑头雁欢叫着翩翩落在水面,觅啄起肥美的无鳞鱼。
三天的跋涉后,黄河那弯曲的清流又出现在队伍面前,水势比来时大了许多,应该是春夏时节融雪增多所致,旺杰为了队员们尤其是伍泰西的安全,提前下马踩在刺骨的水里,将伍泰西小心接应过去,多布笑着对马丙笃说自从打了野牦牛,旺杰的人起了变化,已经不象马锅头更象侦查排长,路上再敲打敲打,说不定能收得一员虎将。
上郭罗克巡哨的几个土兵还记得考察队,在黄河边就开始远远观察,认出后打着呼哨尤其热络,立即有人回去禀报老百户曲贞珠玛,留下的两个土兵也通晓往来礼数,上前热情询问,队员们自十几天前过黄河后只见过零星牧人,现在就要到上郭罗克百户,心情也热切起来,与两个土兵交谈甚欢,一起向百户土寨走来。
曲贞珠玛得到通报,带着儿子列桑到寨外欢迎,与上次稍有冷清的接待不同,这次列桑给每位队员献上哈达、奉出青稞酒,隆重见礼完毕才把马丙笃等人请到客厅叙话,其他队员自有土兵头目引去休息吃喝。
曲贞珠玛待众人安座后,开口说道:“菩萨保佑,考察队平安回来的是了,也是我们郭罗克草原千年不遇的大事,原本魔国的领地我的不敢问,难道魔鬼已经失去魔性,阿尼玛卿天神功德圆满的是了?
这话有神有魔的伍泰西无法回答,就把目光看向了马丙笃,马丙笃会意,首先谢过了曲贞珠玛的热情欢迎,拣着能说的解释道:“尊敬的百户大人,那个地方确实凶险,我们也牺牲了四个队员,虽不敢判定是魔鬼作祟,但确实有不明力量在伤人,若是再多停留几天,恐怕我们就只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见了。不过此行也有所发现,在阿尼玛卿神山的腹地,确有一处废弃的旧城遗迹,不知何年何月所建,更不知何人曾居,我们现在要向中央政府报告这一发现,是否正式大规模探查还要等上峰的安排。不过,百户大人,这处遗迹虽没有金银财宝,却是我国不可多得的古物遗址,我们在那里已经发现了日本间谍的踪影,还请百户大人在中央政府未派员保护前留心往来人等,防备刺探偷盗之徒,尤其是日本人。”
列桑闻言惊讶:“郭罗克天边一样远的地方,日本人会到这里来?”
马丙笃把捉住伪装成喇嘛的幸木由二的经过讲完,当然,隐去妙空身份且暂不提。
曲贞珠玛感叹道:“以前只听过往商人说日本人贪心多多的有了,黑云夹着红云跑,天上一定下冰雹,我们祖先的一切都是珍宝,日本人想偷走,郭罗克子民不答应,马长官放心,我一定盘查每一个人,不让奸人得逞。”
马丙笃又打听前路,尤其是草地现在水多如何通过。列桑接过话头:“长官,从郭罗克去陕西两个办法的有了,若是向北过循化、同仁再过黄河到兰州,兰州以后大路的是了,第二个办法嘛,沿着长官的来路返回,在年保玉则前的多贡麻向南,经甘孜、炉霍屯、塔公寺再到康定,只是这一路绕行,翻越牟尼茫起山和大雪山,虽然没有沼泽但是辛苦多多的有。”
马丙笃与伍泰西和多布商议,均感觉经二种路线好些,毕竟藏族队员都从康定出来,若北去青海离家乡愈远,多布和旺杰等人须跟至兰州才能再作别,等到秋末霜旱时再经草地返归康定,凭白耗费半年时光,再加上甘青马家军与土匪无异,不如稳妥起见,多走些山路也罢,商定完路线后,列桑安排酒宴给考察队洗尘,藏族队员吃惯了糌粑干肉还不觉得肠胃有何不适,汉族队员在吃了十几天青稞面和煮肉块后第一次吃到了大米,尽管是陈年旧米已无鲜香,却人人加饭添碗,倒把列桑特意安排的两只炖羊扔在一边。
在曲贞珠玛的挽留下,考察队在上郭罗克多停留了两天,帮助操练了上郭罗克的百余土兵,两天时间难有什么成效,但土兵们至少懂得了散开攻击、递次撤退的基本战术,又让曹证和黑头传授了枪械保养要领,并把几年来土兵们用坏的枪支拆卸,拼装出十余条完好的步枪,最后马丙笃把多备的弹药送给了曲贞珠玛一些,反复叮咛对古遗址要留心保护。
出发时曲贞珠玛也派了三个熟悉道路的土兵作向导,带领考察队翻越牟尼茫起山直到甘孜,甘孜以后就是刘文辉的势力范围,多布极为熟悉,就不必担心行路以外的事情了。
又行三天到达多贡麻宿营,此处已经可以望见年保玉则的雄姿,马丙笃把康尔珠和丹果派来跟队的亲随叫到一起,给每人发了10块银元,感谢一路辛苦,分别给康尔珠和丹果修书一封,表达了归途不能相见的怅然之意,并盼来日能在西安相聚。这几个亲随跟着考察队虽然没有经历凶险,但耳闻目染,也知道此行自己只是跑了个腿没有什么功劳,这银元拿得烫手,纷纷推辞,最后还是多布强行塞给,又向每人敬了一碗青稞酒以作分别之念。
清晨拔营时,赵如琢望了望东方初披霞光的年保玉则,觉得景致十分新奇,抬手想指给马丙笃看,刚叫声三哥,突然想起这里曾经留下过曲珍的身影,赶快止声放下手,马丙笃察觉到这一幕反而开导赵如琢:“砚磨,曲珍和队友虽然离去,我们都很难过,但不能总是为此陷于悲痛,为了让队友们牺牲的有价值,我们都知道要做什么!”
赵如琢本来担心马丙笃连失两个心爱自己的女子,又有三名队友遇难,走不出悲伤困境,不料马丙笃胸中开阔,自己反而拘泥于小儿女作态,当下振奋精神,重新指着年保玉则的魂丽光影让马丙笃观看,马丙笃看完在赵如琢肩上重重一拍,喊声:“上马出发!”
多贡麻以后两天时间,就到了牟尼茫起山脚下,山势虽然不算特别陡峭,但座座山峰披着白雪,曲贞珠玛的向导土兵指着其中稍低的一座,意思是要从这座山口翻过去,马丙笃意识到一路上虽然翻山无数,却从未翻过积雪的山口,就让土兵把注意要领讲给大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