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看着前方的骑马的土兵群说:“75山炮只要一下,就能报销一半人,太密集了。”
小道士也说:“架两挺机枪在那个草场高处,没有几个能跑掉的。”
马丙笃瞪了一眼:“我们不是来打仗的,少说这些。”
迷糊和小道士怏怏的收了声,帮忙收拾起锅灶。
过了五分钟,从查洛赛土兵群里跃出两骑,奔到马丙笃面前,其中一人问了多布的来历,把多布的军官证索要回去复命,旋即奔回,把证件还给多布,请几人去见查洛赛千户。
查洛赛千户现在已经不是官方封职了,只是民间的称呼。乾隆时平定大小金川叛乱后,将有功于役的藏人部落封为千户百户,查洛赛便是其中之一,既是军职又有食邑,地位还在土司之上,隶归四川巡抚和总督的双重节制,实则由松潘镇代管,青海建省后又划归青海,现在由果洛行政督察区管辖。
查洛赛千户虽也是世袭,但授着军职,时常要领命在青川康藏一带剿匪平叛,所以徒有领地人口,家业却不兴旺,不象世袭土司几代经营积富有余。这一代查洛赛千户却不同,名叫丹果,年约四十,其父为上任千户,殁去时宣统刚刚退位,新官无人派遣,领地内的几位百户就推举了十五岁的丹果继任,丹果这时正在白玉寺出家,已经授了沙弥戒,立志跟着寺院的门巴格西学习藏医,本不欲袭领父职,奈何众百户找来寺院百般劝说下,才答应暂时查洛赛代理千户,但有合适人选马上交割,回寺继续学习佛法药理。
丹果继任后看军阀内乱,青康川甘一带盗匪蜂起,国民政府新立无暇远顾,便以保境安民为第一要务,以皮毛药材换取枪弹,聘请教官进行军事训练,组建了一支二百多人的土兵队伍,扑灭了几股邻近的盗匪,虽然兵少,但胜在训练有素,部落也享了十几年太平光景。直到十年前康尔珠挑起纷争,丹果无奈还击,打来打去,才有了今天这个稍稍主动的局面,丹果本欲今春起兵攻至甲尔多,逼康尔珠赔款赔羊,谁知刚占下两个草场,就有刘文辉的使者到来,不知是何用意,先见了再作计较。
马丙笃和多布把佩枪交给小道士,两人徒手骑马来到丹果面前,马丙笃抱拳行礼:“丹果千户,我马丙笃,是陕西十七路军的使者,这位多布,是西康刘主席的使者。”
丹果见过世面也会些汉话,不过此时还是有些发懵:“十七路军?杨主席?西康?刘主席?”
马丙笃便把考察队的使命和刘文辉的支持讲了一遍,又说到前日到达甲尔多,听闻两位地方头领正在打冤家,所以想来劝解。
丹果明白了过来:“考察使者,我们欢迎的有了,康尔珠小人,不能让他。”
马丙笃继续说道:“丹果千户,我也知道十年纷争的起因是康尔珠土司一时错念,但时至今日他也追悔莫及,要不你想想,尕钦和诺尔两处草场你攻占得是不是非常容易,那是康尔珠不想再战,准备言和的举动。”
丹果还是有些怀疑:“那是康尔珠枪的没有,子弹的没有,冤家打不起了。”
马丙笃也诚恳的说:“康尔珠以前不想受西康刘主席的节制,所以单凭一家在和你争,现在西康建省在即,康尔珠已经邀请刘主席的军队到甲尔多,大家都是国民政府管辖的首领,更不能动武了。”
丹果看了看多布,心下信了几分:“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康尔珠的意思?这个人心被罗刹鬼吃了,我信不过,刘主席的军队来甲尔多,我们查洛赛的不怕。”
马丙笃看火候差不多,就说:“如果丹果千户信得过,明天在这里,我来给你们两家调解。”
丹果说:“你的陕西大军,刘主席的客人,今晚在我这里作客的有,明天一起和没有心的康尔珠见。”
这就是要人质了,马丙笃不顾多布的劝告,抱拳说:“承蒙千户看得起,丙笃今晚就多有叨扰了!”然后大声告诉多布回去通知康尔珠,明天下午在此两家谈判,如果来则随从不能超过十人,其他土兵必须留在两公里外,如果康尔珠不来,则由多布带了伍泰西一行再到这里,北去果洛。
丹果听完没觉出什么问题,也同意明天自己按照这种方式参加两方会谈。
多布离开前警告了丹果,说马丙笃是陕西杨主席的爱将,无论青海马主席还是西康刘主席都奉为上宾,如果有什么闪失,先不说得罪三省大宪的后果,仅自己就能回康定带了士兵灭了查洛赛全族。
丹果哈哈一笑:“马长官这样的贵人,我尊敬多多的有了,查洛赛的美酒要和马长官喝个够,无论谈判如何,多布长官去果洛,我的欢迎酒不在明天,就在后天。”
多布告别马丙笃,带着人骑马返回甲尔多,马丙笃这里只留了小道士,其他人也跟随多布离开。
天色已晚,丹果命人安上营帐,杀羊煮肉,先茶后酒,向马丙笃请教了外界政局和军事动向。当知道马丙笃是西安事变的亲历者,丹果问得更加详细,马丙笃说那时因犯了错误,得罪了蒋委员长,被掳职反省,故很多事情都是听说的,丹果知道了马丙笃因私放请愿学生而受责时,不禁大笑,连称马丙笃冤枉。马丙笃又把日本占领东三省、建议伪满的各种行径说给丹果,丹果也十分生气,又问了日本地理人口和军备,对中日两国巨大差距所震慑。
最后,马丙笃从国内军阀的“大冤家们”已经纷纷停止干戈,达成一致共同抗日,就连*红军也授了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再言内战者则为中国之千古罪人,说得丹果热血澎湃。言语又转回来这争夺草场的一对小冤家,试图引导着丹果息兵罢争。丹果也很聪明,当即表态,明日康尔珠只要赔礼,查洛赛宁可不要牛羊,两方还依十年前的草场划定。马丙笃目的达到,不免高兴多喝了几杯,二人同帐而眠,醉至天亮。
第二天一早,马丙笃带着小道士到四周看了地形,选中一处山坡下的平缓高地,给双方的士兵划定了各自两公里安全距离,分别插旗示意,又让丹果在谈判所在的地方扎了一顶大帐,这也就是在边疆地区,若是在中原军阀间或国际争斗时,双方很可能为正式谈判的时间地点先谈上几个月。
天过中午,就看见甲尔多方向来了一群人,康尔珠带领十人走在最前,后面跟着百余土兵,马丙笃迎上前去,发现康尔珠带领的这十人中除了亲随有一半都是考察队员,和大家打了招呼,又叮咛了康尔珠谈判之局不易,自当珍惜,但有些隐侮也要忍住。
在马丙笃的主持下,双方开始了十年来第一次谈判,康尔珠借着马丙笃的势,上来就指责丹果争抢地盘,破坏世代友好,丹果本就兵力雄壮些,口头官司更不会输,历数康尔珠的挑衅和劫掠的牛羊,一时争吵不休,哪里有半点合谈的样子,只是碍于马丙笃在场,没有立即拔枪。
马丙笃也不急于制止,喝着酥油茶冷眼旁观,两人吵了一会自觉无趣都闭上嘴,闷头端茶。马丙笃轻咳一声,说:“两位头领,你们这个态度再吵十年也是无用。康尔珠土司,你拓展领地原无错处,只是不能到已有收税支乌拉的查洛赛去。丹果千户,你的兵占了上风,抢些牛羊也就算了,掠夺人口则是大不应该。听我一言吧,双方各自退让,康尔珠土司兴兵在先,赔偿查洛赛一千头羊,丹果千户掠夺在后,送还人口,并退出占领的草场,双方恢复到十年前的界线,你们意下如何?”
这原本也是康尔珠的想法,故作愤恨犹豫了一阵,没有当时答应。丹果却觉得有些吃亏,康尔珠偷鸡蚀米,却还能落个好下场,所以关于赔偿和退还人口都答应了,只是坚持康尔珠必须当面道歉,才能取得自己的原谅,康尔珠岂能答应,眼看场面又要失控,马丙笃大声喝止住吵闹的两人,掏出手枪上了膛,说:“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二人大惊,都以为马丙笃是要武力解决他们,正想掏枪喊人,马丙笃却把枪扔在桌上,说:“你们两位决斗吧,无论谁生谁死,部落子民不受你们的连累,刚才的解决办法会由我和多布长官监督执行下去。”
两人面如土色,暗暗后悔自己口上呈强,马丙笃给了台阶自己却顾及面子没有抓住,现在倒好,却要做这性命攸关的决斗,看着马丙笃身边的亲兵个个目露凶光,不知该斗,该跑,还是该反抗。
马丙笃做足了戏,这时缓缓说到:“让二位亲手相搏确实不妥,不如这样,我与你二人分别决斗,你们看可否一试?”
两人更不敢和马丙笃决斗了,骑虎难下,额头冒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