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琪的病非但没有好,反而加重了,第二天时,根本说话的声音都没了。
醉曦一心要保住她,虽然不想要这人的命,可是心里总会有点不舒服。这种情绪,来自于她对南逸辰的占有!
碧琪养了一个南逸辰的替身,总令她会觉得,那人被玷污了!就像是自己一直珍爱的东西,一直舍不得拿出来供人欣赏,甚至在自己观看都要小心翼翼,害怕一不小心就碎掉,可有一天突然发现,有人找了一个赝品天天把玩!
这种感觉,莫名不爽!醉曦深深地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变态。
推开窗户时,瞧着这满目萧索,一时间竟然异常地想念那个逐渐变暖的人!
“阁主?”小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唤她进来,懒洋洋地倚在窗栏处,目光悠悠地越过她落到一边简单的桌凳上,吩咐道:“风寒没好就先歇息两天,本阁有事,明日会离开这里。”
碧琪诚惶诚恐地跪下听从命令。
果然,她说到做到,在第二天就驾车毫不留恋地而去。
碧琪站在门口目送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突然转过身负手轻轻地问一旁带斗笠的男子,“你恨我吗?”
斗笠垂下的黑纱轻轻扬起来,微弱的声音传,“现在,还不恨!”
女子嗤笑,阴霾掩去其中一闪而过的仓惶。不恨?但是看到他趴在地上痛不欲生时,她才感到可恨,对自己的可恨。
“外面冷,不要吹风了。”他说。
碧琪微愣,乖乖地进去,到了房门前她停住,“当初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身后寂静无声!
他为什么要回来?连自己都不知道。缓缓伸出手抚上被白纱缠绕的脸,血色浸染,一刹那竟然痛得厉害。被划伤的伤口,一道道,深可见骨,却仿佛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醉曦还是没有下狠手杀了那个男宠,也许是碧琪叫得太过痛苦,或许是男子的不卑不吭,又或许是他最后时刻愿意为了碧琪站出来,更或者……是明白了一种感情的价值与救赎。
虽然放过了性命,可是,活罪难逃,毕竟作为一个男宠“私自”出宫,足够死一千次了。她毁了那人的容貌,至少不能让宫主看出来,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也用了毒物控制住他。
至于碧琪,回宫后再算账!
“哐当”一声,马车猛地向前一晃,若不是醉曦用内力稳住了身子,只怕是要被颠出去了。
暗卫诚惶诚恐地请罪,问清缘由,原来是马车陷到了坑中。她跳下车一看,果然,越往北去天气越寒冷,这一路上飞雪飘飘,遮盖住了大坑的本来面目,现在一大半车轮陷进去,碎冰扎进了车胎里面,毁了一大半。
“属下立马修,请主子稍等片刻。”
“不必,轮胎上的木头坏了,一时半会修不好。”
极目而去,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少有人经过,偶尔还有几颗松树笔立。马匹不安地蹬腿,在原地不停转动。醉曦正准备斩断绳子骑马,却听到后面车轮滚动的声音。
“公子,是有人的马车陷进去了。”
马车内伸出一只手来,一个男子拂开帘子,从车上下来。
宽衣袍带,衣襟飞扬。
他弯下腰看了眼车轮,摇摇头朝着醉曦作揖,然后才说道:“公子的马车恐怕是不能用了。”
醉曦在赶路时一直都是女扮男装,所以他称呼公子也正常。听到前来的男子如是说,也不惊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大约是她的态度太过冷淡,落在旁人面前有些傲慢,跟在男子身边的车夫不满,“什么态度啊,活该掉进去。”他还要说什么被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家仆无礼,还请公子见谅。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今日既然见公子有难,相遇即是缘分,倘若不介意,不如同在下一起,等到了下一处的镇上再找马车,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醉曦身边的暗卫本来想要出口阻止,另一边男子的车夫撇了撇嘴,仿佛是很不赞同。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找店,可谓是荒凉,可是这对醉曦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要是放到以前,她一定会冷淡拒绝,可是看到男子的脸,心念一转,便点点头,“如此,便有劳公子了。”
虽然扮作男子,可声音终究是不若男子那般低沉浑厚,反而清丽些许,男子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而车夫又说了句“娘娘腔”。男子倾身打开帘子倒是没有听见,而醉曦淡淡地瞥了一眼他,吓得他瞬间闭嘴。
于是,四个人上路。
马车内异常奢华,醉曦没表现出什么情绪来,一股茶香扑近,“外面冻得很,公子喝点茶暖暖身子。”
“不必,我不喜喝茶。”
醉曦疑惑,这个人从那晚的表现来看,绝对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人,可是今日为何会如此热情,他是看出来什么还是其他?
堂堂宰相嫡子,真的会这么没有防备,见人都往马车上拉?若真是如此,那他还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来人正是刘雅易!若不是对他的身份起疑,她是绝对不会上车的。
仿佛没有见到她的防备,刘雅易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叠点心放到车厢内的桌案上,“公子要是饿了,就用点心裹腹吧。这天气也实在是糟的很,对了,公子是哪里人?”
“隆城。”她随意掐了一个地名。
“难怪公子说话声音清脆,隆城的山水以柔美著称,当地的人也是异常的温和,前几年有幸到该地一一游,当真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他吐字清晰,不紧不慢,眼里全是真挚的向往。
醉曦颔首,表示赞同。这人话有些多,可并不令人觉得聒噪,她能够忍受。
刘雅易不愧是一个京都连客栈老板都敬仰的人,不因为其修养,更是他的才华,说话妙语连珠,各地的风土人情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醉曦的一生中除了算计别人修炼武功,根本就不可能有其他的心力放到这些方面来。
所以刘雅易讲起那些东西时,她听得异常认真。一时间车厢内还偶尔传出交谈声,暗卫在外面听得心惊,他没料到阁主会以如此温和的语气与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谈论。要知道就是相识多年,阁主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样,看来这个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本来两个时辰的路程过得异常地快,到达镇上时,醉曦竟然有些感叹。
刘雅易撩开一边的帘子,看了看外面,才笑着道:“今日和公子相谈甚欢,要到分别时,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呢。”他很贴心,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来。
醉曦跳下马车和他道别,“多谢。”
“公子慢走。”依旧是轻缓的嗓音。
醉曦闻言嘴角绽开一个极为细小的可以称之为笑容的笑来,随即点点头,进入了客栈里。而刘雅易瞬间怔讼,一路上她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样,想不到在临别时会突然弯了嘴角,尽管是分别时礼貌的笑意并不会让人多想,但他依旧感觉到了惊诧。
他重新坐回马车,心里想,一个男人竟然也会笑得那么好看。
“公子干嘛要管那个一点礼数都没有的人!”
“举手之劳,既然在自己的相帮范围内,何不帮一帮。”
“公子善良,人家可不领情呢,哼……”
刘雅易没有管自己下属的嘀嘀咕咕,他的思绪回到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曾这样说,在自己感到绝望的时候伸出手,若是没有攻击性,帮一帮,也是无所谓的。
瞧着车内的熏香,伸手将其灭掉。
而另一边醉曦确定人离开后,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闻了闻,才感觉体内的浊气散了不少。见暗卫想关心又不敢的样子,便摇摇头,“我没事。”
就知道那个人不可能什么头脑都没有,在马车上点的熏香,有抑制人内力的功效,若真的对他有不轨之心,一运功必会遭到反噬。
洛河之水一年四季都是温柔的,只不过它之所以能够闻名,大约是它四季的颜色有所不同。
喔?
公子大概有所不知,春季桃李芬芳之际,洛河之水清幽如碧潭,如苍翠树枝,层层踊跃,似碧浪,而夏荷绽放时,此时的水却变成了淡蓝,大约是映着天空的颜色,像是从深海里引出来的,秋高气爽时,洛河就如一匹白缎,而寒霜傲梅,那水,便是比青色寡淡,可谓是奇景。
是吗?我没有听说过呢。
呵呵呵,洛河西边居住的人家,一直将洛河当做母亲河,甚至在他们村子里的祠堂里还供奉着传说洛河水神的神像。那眉目间,依稀是少女倩影。
…………
醉曦回想起之前他们在马车上的谈话,眼眸越发地深沉。手指无知觉地敲击着桌沿,发出极有规律的声音。
洛河?
她一向观察敏锐,眼睛有时候一旦盯住人家便是如同鹰隼,刘雅易在谈论洛河和秦人街时神情不同于他谈论其它的地方,那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复杂,平静的面皮下有细微的颤动,仿佛是久违的欣喜,又好像是一种难掩的怀恋。
他说的时候,眉梢微微弯起,面容柔和,连嘴角的笑,都更加深。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然而这点时间,足够她看清了。
醉曦拿出一张普通的地图出来,瞧着洛河的地理位置以及秦人街。白家的势力范围!
白家!
轻轻敛眉,她安静地收起桌子上的东西。心思百转。
白家家主白航,不就是两个女儿,三个儿子吗?其中白闫为妾室所出,不被白航喜欢,在王家大小姐琴荷死去的前一天探望过,并且还被家主赶出了白家?
可是,白闫不是逃到了壶刑楼吗?
刘雅易真的会是白闫吗?
王琴荷没有死?是壶刑楼的人?
究竟是她推测错了,还是说……当初南逸辰隐瞒了她?
曾经让遥玄去查过他们,而那个人给自己思路……
醉曦心念一转,提笔准备修书一封的时候,房间一下子多了一个陌生的气息。
她转过身,果不然看到了一个头发上全是白雪的人,披着个褐色的披风,上面的裘毛也染了些白色,他站在小角落里抖啊抖,又尽量地不想发出声音。
“别缩在那里了,来了就过来。”她好笑道,可是语气却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闻此言来人身子一僵,默默地转过身然后走了过来,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嗓音还带着委屈,“你既然知道了,怎么不早点说啊,弄得我还要偷偷摸摸的。”
醉曦奇了,“你偷偷摸摸地,现在反而来怪我了?”
“哎呀,姐,你又拿我当笑话了。”他抱怨,眼里却分明是是欣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