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八岁了, 顽皮得像“脱缰的野马”,师傅的训话是听不进了, 当太子师温朝阳面红脖子粗地,教训太子的伴读太监小德子时, 景霆瑞一直忧心温朝阳会不会气得一命呜呼!
上课不好好上,非要问师父,捅了马蜂窝会怎么样?会死人吗?怎么个死法?
还问过,为啥天底下只有女子梳妆打扮,而没有男子涂脂抹粉呢?
这些书上全没有写的东西,爱卿统统都要问,温朝阳若是答不上来, 就训他们不守课堂纪律。
放了学, 爱卿更喜欢去骑马狩猎,完全坐不住,此时的景霆瑞已经十七岁了,经常要出宫去给皇上办事, 大多是监视、刺探、传递情报, 一忙起来,时常三、五天的都不回去。
爱卿自然是不高兴的,起初,景霆瑞都是带好吃的回去哄他,后来吃的也不管用了,景霆瑞就拼了命地完成皇上下达的任务,得以早早回宫见到太子。
那一天, 景霆瑞带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东宫,已是深夜,太子早已睡下,景霆瑞来到他的床边,把怀里的竹蜻蜓,放在了爱卿的枕边。
这是他今日等人交接任务时,自己动手刻的。
景霆瑞正要起身离开,爱卿突然地揉了揉眼睛,把头抬了起道:“瑞瑞?”
“太子殿下。”景霆瑞无意吵醒爱卿,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睡吧,卑职就在这里陪着你。”
“嗯。”爱卿躺下,但是没过多久,又坐起来,睡眼朦胧地盯着景霆瑞看。
“怎么了?殿下?”
“瑞瑞看起来很累,眼圈都黑了。”
“是吗?卑职倒不觉得累。”
下一瞬,爱卿竟然伸出双手,捧住景霆瑞的脸孔,“吧唧”,往他的嘴巴上亲了一口。
“啊?”景霆瑞完全呆住。
“父皇有时会这样‘啾啾’爹爹,还说,是心疼爹爹这么操劳。”爱卿打着哈欠,“我也心疼你,瑞瑞,你早点睡去吧,明日一同去跑马。”
说完,爱卿便倒回床上呼呼大睡了。
景霆瑞满面通红,第一次被人亲了,却是一个孩子,听着爱卿口口声声说的心疼,景霆瑞又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都是因为皇上总是不顾旁人目光地,与皇后柯卫卿恩恩爱爱吧,爱卿耳濡目染的,也难怪会有那般亲热举动。
不过,景霆瑞知道,爱卿睡得如此稀里煳涂,到明早就会忘了。
第二日,果然如此,爱卿还追问景霆瑞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景霆瑞单膝跪下,说是早晨回来的,爱卿信了……。
与爱卿在一起时的回忆有太多太多,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天宇和天辰的存在。
那是爱卿十二岁的时候,还记得,天宇和天辰与爱卿比试打水漂,从没有玩过这个游戏的爱卿
自然是一败涂地,他的石头一碰到水面就沉底了,完全没法像孪生子扔的那样,在湖面上飞出三跳。
面对弟弟们放肆的大笑,爱卿面子上过不去,恼了,说三天后再比试,他若输了,就让景霆瑞
过去,给孪生子们当为期一月的侍卫!
突然就成了赌注,景霆瑞很讶异,孪生子之前是有说过,想要借他去双星宫当侍卫,或者说是“玩伴”更贴合实际。
爱卿一直是拒绝的,这次竟然主动提出,让景霆瑞非常意外。
之后的三天,爱卿除了上学,连吃饭睡觉,手里都捏着石子琢磨,时不时就丢两下,景霆瑞觉得要在三天内就打败孪生子不太可能,打算在比赛当日做些手脚,帮爱卿得胜,因为他一点也不想成为那对孪生子的玩具。
到了比赛的那天,爱卿近乎奇迹般地赢了,而是还是四跳,把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天宇追着爱卿问诀窍,爱卿走到景霆瑞的身边,笑嘻嘻地拉着景霆瑞的手:“本太子急中生智,选了瑞瑞做赌注!”
“你别蒙我们,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天宇问。
“关系大着呢,只要赌上瑞瑞,我就有了无穷的斗志!就是不吃饭不睡觉,我也要赢!自然就钻研出了打水漂的名堂!”爱卿笑着抬头,朝景霆瑞调皮地眨了一下右眼。
“我明白了,因为你不想失去景侍卫。”天辰笑着说,“大家都记住了,下回与太子打赌,可千万别扯上景侍卫,那是必输无疑的啊?”
大伙都笑了起来,天宇想了想道:“那就是说,只要赌注不是景侍卫,那么太子就要输了。”
“这可不一定!我厉害着呢!”爱卿与他们争论着,直到皇后叫他们去吃点心才消停。
爱卿拿了一块蜜枣糕,偷偷塞进景霆瑞的手里,还小声说:“你怕了吧?你今天一定是怕了,肯定还想过要出手帮我。”
“没有,卑职深信太子一定会赢。”
“这就对了!瑞瑞,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别人就要不到你。”爱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我太子殿的人,不,你是我淳于爱卿的人,知道不?”
“……是的,太子殿下,卑职明白。”……
有时候,景霆瑞也会想,若不是爱卿从小到大都对自己那么地热情,自己还会喜欢上他吗?
一个与自己截然相反,生活在糖罐子里的太子,实际上并无多少共通的言语。
如果爱卿是和炎儿一样的性格,冷澹、孤傲又自以为是,自己或许就不会投入这么多的感情了吧。
“喀吱”手里的破碎的玉佩因为紧捏而发出声响,景霆瑞怔怔地盯着它看,就彷佛它是假的一样,只有回忆中的爱卿是真实的。
“王爷千岁!”有人来了,穿过院子,直接跪倒在景霆瑞的跟前。
“余庆,说吧,什么事?”景霆瑞没有看他,依然看着手里的玉,那上面还沾有爱卿手心的血。
“正如您预料的那样,安平是偷潜回宫的,永安和永裕亲王为了寻他,乔装成商人,随商队进了皇城。”铁鹰剑士副统领余庆问道,“需要把他们抓起来吗?”
“市井抓人太过惹眼,他们忍不了多久的,今晚就会想方设法地熘进宫。”景霆瑞把碎玉收回衣袖内,低沉地道,“加派些人手,一经发现亲王踪迹即刻拿下,分别关入大牢,记住,不要惊动皇上。”
“遵令!不过……王爷,他们若是激烈反抗,不肯就范呢?”
“私闯禁宫是死罪。”景霆瑞看着属下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余庆告退,景霆瑞目视他离去后,才转身打算进入内屋就看到宋植来了,他满面因为怒意憋得通红,双手还握着拳,一副精神焦灼的样子。
“怎么了?”景霆瑞示意他进来。
“王爷!”宋植的脑门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您和皇上到底有何矛盾,就不能好好的说?何必惹的皇上不高兴?”
“宋将军,你是不是有所误会?我与皇上没有任何的矛盾。”景霆瑞说道。
“王爷!你知道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阴谋诡计,可是,如果您不好好地和皇上说清楚,您以后一定会后悔!”宋植有些话没说出来,皇上之前说要一个人静静,没过多久之后,皇上突然吐血,吓坏了众人,好在有吕承恩及时诊治,说皇上是气急攻心,一时呕血,等休息过后,便会好的。
宋植想到皇上肯定是受了摄政王的气,所以才憋着一肚子火奔赴青铜院,本想找摄政王谈谈,可是一看到景霆瑞本人,想到过去的种种,觉得他不可能对皇上不好,就又有些消气了。
便想要好好地劝一劝摄政王,但他的话才说完,摄政王的脸色明显是不悦了。
“没有阴谋更没有诡计,事实就是皇上的帝位已经不稳,才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景霆瑞盯着宋植的脸,“皇上他不明白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那些朝臣私下骂的话有多难听,你不是不知道吧?”
“我知道他们嫌弃皇上生了孩子,可是生了孩子的皇上也还是皇上啊,他又没换了一个人,依然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倒是王爷您,口口声声地说着为皇上好,可是您看皇上,哪一天
是当真好的?”
“放肆!”景霆瑞怒斥,额上都暴突出青筋,“本王做事自有分寸,还需要你来教训?”
宋植知道自己说得太过火了,可又着急于说出心底话,便道:“王爷息怒,我没有教训您的意思,也没这个胆量,都怪我这张不会讲话的嘴,可是王爷,我知道您懂我的意思,您要是太过强势的话,会惹皇上难过的。”
要不是摄政王一意孤行地取了炎的人头,皇上岂会这样伤心,这个先斩后奏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宋植想要劝说一下景霆瑞,就算他手握大权,那也还是皇帝的臣子呀,岂能事事都自作主张。
“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是要与叛贼为伍吗?”景霆瑞发狠地说道,“再敢废话下去,直接治你的罪。”
宋植不敢说了,或者说是直接惊呆了。
“我看你不是嘴皮子不好,而是心蒙了,现在是什么光景?光靠嘴皮子去让那些大臣住嘴吗?
那还要我这个摄政王做什么?”
景霆瑞瞟了一眼宋植,望向庭院深处,“理政治国不是过家家,你觉得皇上是皇上,那又如何?满朝文武的心思个个不同,就连皇上自己,都想过为了孩子而退位给永和亲王,我这么做,不但是保住了皇上的帝位,还避免了一次人伦的悲剧,到那时候,大燕才真的要亡国了!有很多事你都不懂,就不要在里面瞎掺合,小心脑袋不保!”
宋植想要说什么,却换来景霆瑞的一个凌厉眼神:“警告就只有这一次,下次就别怪我不惦念过往的情谊了。”
把话撂下后,景霆瑞就直接回屋去了。
宋植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他知道摄政王是当真的,那眼神是这样的冷酷,彷佛他和皇上之间都没什么情分可讲,可是,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景霆瑞吗?宋植觉得眼前的景霆瑞是假的……或者,他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一场大噩梦!
宋植希望自己快点清醒过来,可是却迟迟迈不开步子,生怕自己一动就发现,这原来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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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入冬以来的第二场大雪已经停住,风也小了,琉璃瓦、玉石阶都变得臃肿,在午后的日光下闪闪发亮。
大燕皇帝淳于爱卿踏着太监还来不及扫尽的雪路,来到了珍庆宫。
珍庆宫的女主人田雅静,在上一场大雪时被爱卿的一道特赦圣旨所救,离开了那粗陋不堪的“冷宫”,回到了爱卿的身边。
那道圣旨上说修媛娘娘是无辜受累,她并未任何的叛变之举,故而恢复其名誉和身份。
事情到了这里,大臣们都看不懂了,谁都知道修媛娘娘不过是皇上和摄政王之间的一道幌子,用以遮掩他们的丑陋行径,还能拿来当龙凤胎的“生母”,以此保障皇子和公主出身上的名正言顺。
可是现在这些“宫闱秘事”已经是众所周知了,这个幌子娘娘反倒成了一个累赘,要不然摄政王怎么会以涉嫌“泄露机密”为由,把娘娘单独软禁起来!
人家都说摄政王做事足够狠辣,那可是他的义妹啊,竟然让她在冷宫里有冤无处申,不管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都将与她一起老死在这冷宫内。
也让更多的人不敢开罪摄政王了,生怕惹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但是皇上却反其道而行之,用一道手谕强行释放修媛娘娘,还赏赐了珠宝和绸缎,并且常常去往珍庆宫相见。
有大臣说:“没想到皇上如此风流,兄妹二人皆是他所好。”
也有大臣说:“或许皇上正是为了讨好摄政王才这么做的,不想让摄政王的义妹当真孤苦此生。”
这两种说法各占一半,谁也没猜出皇上真正的用意,除了田雅静。
在爱卿还没走到殿门前时,田雅静已经在门前跪候,穿的是宫中的常服,绿衫白裙,外加一条深绿如初春杨柳的披帛。
在雪景、红门的衬托下,田雅静显得超凡脱俗,彷若蓬莱仙子。
爱卿看到了她稍稍快走了几步,田雅静便欠身道:“臣妾恭迎圣驾。”她身后的宫女、太监全都跪下了。
“小喜子没来传话吗?这么冷的天你不用出来迎接朕。”爱卿抬手示意田雅静起身,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向殿内,宫女太监紧随在后。
“他是说了,但皇上免去臣妾的礼节是出于情谊,臣妾出来迎接是出于礼法。”田雅静浅笑着说,“免得外边再添些风言风语,皇上这一回还是听臣妾的吧。”
“那好吧。”爱卿似感无奈地点点头,进入一间温暖如春的花厅之后,亲随宫女巧妤端上早已预备下的吃食,是两口精巧的,仅供一人使用的凋花铜火锅,里面熬得是香菰冬笋汤,一盘盘金碟里,放着去刺的鱼片、去骨的鸡肉、还有豆干等等十六道菜品。
这是一顿午膳,爱卿之前就交代了御膳房,他会去珍庆宫用膳,所以此时除了巧妤外,其余伺候的都是御膳房的太监。
屋内热气腾腾,汤香诱人,可是爱卿并没有什么胃口,一碟鱼片吃完,便放下了银筷。
“朕还要委屈你一段日子。”爱卿看着同样胃口不佳的田雅静,突然说道。
“皇上,臣妾有吃不完的美味佳肴,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这样的日子怎么能叫委屈臣妾
呢?”田雅静也停箸,让那些宫人都退下后,方才剖白内心所想,“实不相瞒,臣妾一直以为活不到这个冬天了,因为不论您还是摄政王都会杀了臣妾灭口。”
爱卿对田雅静的想法并未感到吃惊,他只是静静地,认真地看着田雅静。
“但没想到您会救臣妾出来还以礼待之,臣妾对此心怀感激。”田雅静望着爱卿,“是臣妾眼浅,只当‘天子’都是那冷酷无情之人,才会稣饣焖础噬希槐匾蛭玫搅顺兼幕城妇危馐浅兼纺摹!
就算爱卿不说,田雅静也知道自己恢复妃子的身份后,景霆瑞就又一次地成为“国舅”,只是这一次是当真的。
爱卿需要用“国舅”这个身份,去分割、约束与景霆瑞之间的关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