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话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连皇上都乱了套,这底下的百姓还能安分守己, 遵从法纪吗?
当初一个“男皇后”就已经闹出不少的风波,没想到这如今闹出来的名堂比以往更要厉害。
还有, 景将军是孩子的生父,这件事众臣都无需去过问,从过往的种种迹象里就能看出。
但是他们当真没想过景霆瑞竟然愿意当一个宠、臣?以他的本事完全不需要“以、色、侍君”呀。
朝堂里众说纷纭,有说景将军以下犯上,自轻自贱的,还有说皇上是昏了头了,怎么不把孩子打了, 不就没这些糟心事了?大燕的朝堂也就不会乱成一锅粥了!更没有老亲王与永和亲王联手反叛的事情发生。
众臣都暗地里责怪着皇帝, 认为他没把孩子拿掉,就承担着主要的责任。而皇上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上朝听政,使得这种不满和怨愤就更加深了。
到了这个时候,景霆瑞的权势空前加大, 他传着爱卿的口谕, 替爱卿处理朝政,又握有兵权,强行压制住了第二次的朝臣叛变。
这一点,爱卿很感激景霆瑞,毕竟直面难题的人是他,而不是躲在房里待产的自己。
所以,当景霆瑞提出想要成为摄政王的时候, 爱卿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摄政王”顾名思义就是代替皇上理政,地位在武宣亲王和骠骑将军之上,爱卿是今天早上颁布的旨意,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人人知晓了。
爱卿正想着这件事,太监进来通禀:摄政王来了。
正是上灯时分,景霆瑞进殿时,周身笼罩着一层橙黄的烛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段,一步步走进爱卿的跟前,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下,低头道:“微臣叩见皇上。”
爱卿注意到景霆瑞的穿着已不再是武将装束,在被册封为武宣亲王时,他还经常穿着甲胄头戴铁盔,如今一身暗红底金线绣五爪盘龙锦缎华服,加上鎏金镶黄宝石的发冠,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英飒不凡的气度。
“起来吧,这一天的奔波劳碌,你还未用膳吧?”爱卿说道,小喜子拿出御枕,让爱卿可以背靠床头而卧。
“微臣已在外头用过,皇上您呢,可用晚膳了?”景霆瑞站起身,剑眉之下的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爱卿。
“喝了些粥,还有汤药,朕的肚子里感觉怀的不止是孩子,还有一大锅的汤汤水水,这人一动,就能晃荡出声呢。”爱卿微笑着说,一旁的小喜子听着,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但很快抿住嘴唇,低头认罪。
“奴才该死。”
“罢了,你下去吧。”爱卿没有追究他的失礼。
“永和亲王在牢狱内吃喝都好,还让微臣托话给皇上。”向来都是爱卿先问景霆瑞有关炎儿的事情,今天却是破天荒地,由景霆瑞先开口提及。
“是什么话?”喜悦之情堆砌在爱卿的眼角唇角,还有一种抑制不住地激动。
“他说,他想一个人静一静,还请皇上切勿挂念,保重龙体要紧。”
“是了,像是他会说的话。”爱卿微笑着点点头,“他愿意冷静下来想想清楚,是一件好事情,只是,不知朕何时可以召见他?”
“皇上,亲王才说了让您勿要挂念的。”景霆瑞伸手,温柔地握住爱卿的手,像给予他安慰似的轻轻揉弄。
“唉,朕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炎儿他从小就是正义感极强的人,如今却落入大牢之中,可不
得难受极了……”
“皇上,亲王他自有打算的,微臣来,还有一件事,要向您禀明。”
“说吧。”
“宰相之位一直虚空,如今朝堂内流言四起,风波不断,微臣以为,除了让微臣当这个摄政王外,也是时候选出一位宰相了。”
“嗯,你说的有理,可有合适的人选?”
“内书院的大学士唐博,学识渊博,卓异不凡,微臣曾与他多次谈诗论史,他支持皇上您。”
这最后一句才是最重要的,爱卿心里明白,这就是唯一的人选了。
“若朕记得没错,这位大学士确实是饱读诗书,才干卓着之人,但他已经年满五十,还有痛风之疾,当真可以担当此任吗?”
“皇上英明。”让景霆瑞意外的是,这么一个总是隐藏在众人中的书呆子学士,竟然能获得爱卿的特别注意?
不,应当说,爱卿总是会记住一些旁人完全忽略的地方。
这个学士也是景霆瑞刨地三尺给挖出来的最为合适的人选,他有担任宰相的资格,却又不爱参与政事,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请他当宰相也不过是挂名的而已,真正掌权的还是景霆瑞。
“微臣已问过太医,唐博的病情完全在控制之中,当相爷是无虞的。”景霆瑞接着往下说。
“嗯……你既然觉得好,应当是好的了。”爱卿说道,不知是否因为思虑太多,而体力不支,他的眼皮逐渐沉重。
景霆瑞起身,扶着爱卿躺下,他的腹部如隆起的山丘,十分之大,明明只有八个月,却彷佛足月了似的,吕承恩说,或许巫雀人和普通孕妇存在差异的关系吧。
爱卿没过多久就沉入了梦乡,可是景霆瑞的耳边依然萦绕着爱卿的那两个字――“应当”,虽然字面上是确定的意思,可是爱卿的语气里透着那么些许的不肯定,甚至隐含着一丝不满意。
而这份不满,恐怕连爱卿自己都没觉察到。
“……我干涉太多了吗?”景霆瑞不免想起西凉王的提醒,但很快轻轻摇头,赶去那个庸人自扰的念头。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皇上,还有,为了我们的孩子与将来。”或许这过程中会惹来爱卿不快,但没有牺牲何来的成果?
更何况景霆瑞不认为自己会失去爱卿的信赖,就算是炎也不能阻拦在他们二人的中间。
不过,景霆瑞亦清楚,爱卿要是知道炎已经死了,必定会伤心至极,所以才会下达封口令,但凡是知情者,要是对皇上吐露出半个字眼,或者对皇帝有所暗示,必诛其全族!
对此,刑部尚书都能做到守口如瓶,更何况其他人呢?
景霆瑞在枕边陪着爱卿大约一个时辰,见他依然沉眠,这才起身去御书房处理公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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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黑暗之中,隐约传来那一声再熟悉不过的低唤,但这声音又透着冰凉,彷佛金属一般,让爱卿不由得转过身去问道:“炎儿,是你吗?”
“是我!皇兄!”炎佝偻着身子,肩膀斜向一边,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爱卿这才看见了他,炎的身上衣裳全都破了,像是被刀砍的,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血窟窿!
“弟弟!”爱卿顿时崩溃,双手搀扶着炎的胳膊,朝一边空旷处大声喊着,“传御医,快传御医!”
可是这里好黑,黑得只能看见眼前的炎,那乌黑的眼圈、苍白的面色,爱卿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用力地把炎搂在怀里,在他的耳边说:“别怕,有皇兄在!皇兄救你!”
“皇上,你救不了我……”炎突然抬起头,表情无比哀伤地说,“谁也……已经救不了我……”
远处的黑幕里头,有两大团怪异的黑影在逐渐靠近。
爱卿似乎明白了那是什么鬼怪,越发用力地抱紧着弟弟,愤怒而又绝望地向他们咆哮着:“朕是大燕皇帝!谁也不准带走朕的弟弟!谁也……!”
“皇上?皇上快醒醒……”一声声萦绕在耳畔的急切呼唤,让爱卿一下子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
眼前是明晃晃的烛光,以及那张放大了的吕承恩的脸孔。
他满脸担心,亦很紧张地盯着爱卿看,高举在半空的手里还拿着一块擦汗巾。
“朕……”一时间,爱卿有点分不清状况,抬起自己的手瞧了瞧,手心里干干净净的,可是刚才他明明感受到了炎温热的血流淌在手心……。
“皇上,您做噩梦了,一直支支吾吾地喊着阎王爷、大燕国……”吕承恩声音极柔地说,“您还流了好些汗,微臣不得已才吵醒了您。”
“……哦。”爱卿似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问吕承恩道,“朕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对吧?”
“对,微臣一直在这陪着您呢,您用完晚膳和汤药就睡下了。”吕承恩依然声音轻柔地道,“方才珂柔公主有来探望过您,见您睡得那么熟,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下一次公主来,你就悄悄地推醒朕吧。”一提到珂柔,爱卿的脸上便有了笑容,这个妹妹不仅长得可爱,还很善解人意。
在得知皇兄有孕在身时,她没有任何的惊慌惊讶,反倒是劝皇兄好好养身子,对于她就要当姑姑了感到开心得不得了。
还说景将军配皇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懂朝臣在反对什么?
还说,景将军就该把炎兄长关起来,让他好好地反省反省,棒打鸳鸯是要遭天谴的!
这些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不管是爱卿还是吕承恩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景霆瑞对珂柔也非常好,不管宫里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惊动到公主那儿去,侍卫也是早早地守着公主殿了。
有这么一个体贴自己的皇妹,爱卿的心里比吃了蜜枣子还要甜上百倍,与此同时,也就更担心弟弟炎了。
景霆瑞之前有承诺过,再过一阵子炎就会被放出来,可这“一阵子”是多久呢?
爱卿每次问,景霆瑞都说快了,让他稍安勿躁。
“皇上,您再歇会儿吧,离辰时还早呢。”吕承恩放下擦汗巾,转而替爱卿揉捏起双腿来。
为了静卧安胎,爱卿这段时日来,几乎每天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别人看着皇上每天都躺着似乎很舒服,只有吕承恩明白,躺着一动不动,还提心吊胆着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安好,是多么折磨人的一件事。
睡再也多也挥不去浑身上下的疲累感,所以总能看到皇上一脸疲倦,他的心还总挂记着朝堂以及永和亲王,躺在床上,内心却备受忧虑的煎熬。
皇上若是能出去见见外人,尤其是永和亲王,或许这无比沉重的心情反倒能缓过来。
吕承恩不明白,为何景将军就是不让皇上见永和亲王呢?但转念又一想,万一永和亲王的急躁脾气起来了,冒犯了皇上,惹得皇上又动了胎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朕再眯会儿。”爱卿微微笑了笑,便靠在枕上睡了。
再一觉醒来,殿内已经暗了很多,吕承恩就趴在床边,他竟睡着了。
――待续